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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到达

    “给,喝点水。”

    程琅将手中的水囊递给程玉关。

    程玉关接过来,也没二话,直接往嘴里倒。

    不是程玉关不讲究,而是出了城,在官道乡道甚至山间小路赶路,哪里还能讲究那么多规矩避讳。

    程玉关是领路人,日常安排路线,派人探路,带队开路,都是常事儿。有时候一步走错,不但多走老远的冤枉路,准备好的干粮水等补给,都要省着点用。

    三五天不洗澡,更是常有的事儿。互相使用对方的水囊,那更是不值一提。

    把水囊还给程琅,程玉关眼睛又重新看向手里的地图。

    程家村的人在北地还算熟悉,过了直隶之后,就开始两眼一抹黑。

    程玉关手里的地图,还是她在宫里拓下来的。但是地图简陋,她们经验又浅,有时候一个小小的山头,便要犹豫很久,是从山间过,还是从山外绕。

    路上也找过向导,但是时人大部分都是在故土终老,有一技之长的人会自己做生意也会敝帚自珍,所以一路以来,无人帮衬自己摸索,他们一行便显得十分狼狈。

    程琅凑过去看了看程玉关手中的地图,那一个个抽象的小山包和一条弯弯曲曲的线,让程琅也挠头。

    “这画的水边两重山,咱们是沿着水往南,还是走山路更快些?”

    靠近城池,有官道的地方还好,最怕就是这种城与城之间的乡下地界儿,附近的村民最多的就是去过附近三五个村儿,再远也问不出来了。他们要对照地图,研究好久。万一运气不好选错路,就只能认栽。

    今儿他们就认栽了,在山间小路走了半天,只觉得四处都是山头,程琅恨不得自己飞到天上去,跳出这四方大山,去指引前路。

    程玉关看了半天地图,最终还是决定按照自己的想法,“还是走山路吧。如今是雨季,山里的小溪说不定就是前两天一场雨形成的,做不得凭据。还是顺着山势走,总能出去的。”

    打定主意,程玉关起身,拍了拍手,吸引四处靠在树荫下的族亲。

    “就地埋锅造饭,这里有小溪,煮些水,把水囊灌满。按照地图显示,转过眼前这座山,咱们就能出去了,大家再撑一撑。”

    “是,大小姐。”

    “听大小姐的。”

    一行人士气低迷,程玉关总算还有些威望,能让大家在疲惫无望时还能听从命令。

    众人都动起来,熟练的分工,砍柴的,架火的,还有打水的。

    程玉关动员众人起来,自己也拿着弓箭,准备去打些猎物,给众人加餐。

    “让我来吧,你歇会儿。”

    程琅走过来,拿走程玉关手里的弓箭。

    程琅虽然大大咧咧,但是时常照顾程玉关。一些动手的事情,他会自觉上前替程玉关料理。

    “一起去吧。”

    干粮不多了,程玉关准备多打一些猎物,让众人都吃个饱饭。

    程琅闻言,回头冲着一个青年男子喊了一声,“石头哥,注意警戒,我跟小妹去打些兔子山鸡回来。”

    石头哥名叫程磊,族里人爱叫他石头,他背着水过来,摆摆手,“大小姐,琅哥儿,你们去吧,我知道了。”

    程玉关和程琅这才放心往林子里走。

    …

    程琅手中有一把砍刀,边开路,嘴里还不停的抱怨,“这南边儿的山林,缠人的很。山头尽是些小包头山,看着不高,但是一重连着一重,林子里又闷的不透风,怪不得旁人都说荆州是瘴气蛮地,再待下去,咱们非要被这暑热瘴气给放倒不可。”

    程玉关听了心里认同嘴上却还在开解,“再坚持两天,说不定下午翻过脚下这座山,就走出去了。”

    林子里热气蒸腾,任谁多待一会儿都会觉得烦躁。

    程琅也不过随口抱怨,见小妹还要安慰自己,便也不再多说,专心找猎物。

    “那儿,是不是动了?”

    突然,程琅指着一旁摇动的灌木说到。

    程玉关闻言,举箭就射。

    “唉,别动手,我是读书人,我这里有钱,你们放我一马!”

    一箭过去,不见山鸡飞出来,却见一个穿着镧衫的年轻人从灌木后举着钱袋站起来。

    程琅和程玉关对视一眼,上前几步,将那书生揪过来。

    荒郊野岭的,莫名出现在附近,谁知道什么来历?

    “说,你是什么人,从哪儿来到哪儿去,为何要在我们身后藏匿?”

    程琅掂着书生的领口质问。

    书生被程琅一吓,腿有些软,说话倒还算利索,“我是桐城的读书人。来山上游学采风,一时迷了路。”

    程琅环顾四周,“你采风来荒郊野岭采风?糊弄鬼的吧?说,你是不是这附近山头儿的!”

    交通不便,人烟稀少,一些山高水险之地便容易聚集山贼。

    程玉关和程琅行走商路多年,没少见北地马匪,南方的山匪他们这一路也见过几处不长眼的。

    不过他们人多势众,又都有功夫在身。明刀明枪的还真不怕那些山匪。

    书生被程琅掂着领子摇了摇,脸都被憋红了,艰难道,“你有辱斯文…”

    程玉关上前,让程琅松手,“别给勒死了。”

    那书生见程玉关是个女子,却开口就是“勒死”这等吓人的话,也不敢再说什么“有辱斯文”的话了,老老实实指着远处山谷,“我从那里上来的,本来想学古人云游探险,结果走进来却出不去了。两位看着不像是凶神恶煞的匪徒,能不能放我回去。在下定有厚报。”

    见这读书人说话没谱,程琅也懒得多问,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那里下去就是桐城?”

    程琅粗声粗气的问道。

    书生连忙点头,“确实。”

    程琅和程玉关对视一眼,程玉关忍不住扶额,“那旁边有条山路,不是往桐城去的吗?”

    程玉关指着旁边的车队所在。

    书生看过去,摇了摇头,“那里的路,逐渐往西南偏向,一不留神一直往前走,就会到益州口。这处山脉是个三岔口,往西南是益州,往南是荆州,你们应该是从豫州来的吧?”

    程玉关摸了摸鼻子,没有接话,反而拉着书生往车队走。

    “走吧,跟我们一起吃顿饭,然后我们护送你回桐城。”

    书生连连摆手说不用,程琅却一把搂住求生的脖子,书生个子不高,人也有些瘦削,被王琅揽住便动弹不得。

    “不用客气,你一个人走,遇到豺狼鬣狗该如何?和我们一起,最起码安全一些。”

    王勤见王琅这么说,他又被人制住,只能被程琅勾着只能往车队方向走。

    到了车队处,见到几十条大汉,更加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拘谨的挨着马车坐下。

    程玉关也收起了弓箭。

    若是那书生说的靠谱,下午他们就能出山,就不用再打猎了。

    山里的东西,又柴又干,连山下的一碗面的滋味儿都比不上。若是让车队的人选,是一只山鸡还是一碗面,恐怕大家都会选面。

    用干粮匆匆填饱肚子,众人便起身上路。

    有书生指明大方向,程玉关一行,很快便得以下山,见到农田和人烟,众人不由得欢呼。

    书生这会儿也确定了,见到田地能这么开心的,应该也不是坏人,便也忘了刚才程琅的强迫,放松的跟几人打起交道。

    “在下王勤,是桐城的一个秀才,你们是何人,风尘仆仆所谓何往?”

    王勤自我介绍,竟然是秀才,看他模样,稚嫩中透些天真,程琅有些意外,“小公子年纪这么小就是秀才,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程玉关也有些意外的看了看王勤,北地文风不盛,秀才就算是了不得的读书人了。没想到还没进荆州,便遇到个秀才,看来荆州风物,跟北地果然不同。

    “我叫程琅,这是我堂妹,我们是并州人,来荆州送货。”

    程琅简单说到。

    王勤闻言,眼中却异彩连连,“竟然是并州人。我从小喜爱游历,志向就是走遍大乾的山山水水,看尽各地风物,不过惭愧,在下如今还没有出过荆州。不知道并州人情如何,能不能请程兄介绍一二,满足一下在下的好奇心?”

    众人越走,越靠近城池,程琅也没了在山上时的戾气,反而很有兴致的跟王勤说起故乡风土人情。

    “我们那里,一望千里,平原就是平原,高山就是挺拔巍峨的高山。不像荆州,抬头看不出百里远,四处都是小山头。平地不像平地,山不像山。我们那里风也爽利,从远处吹来,带着凉意,吹得人心旷神怡。这荆州的风都粘人的很,吹过去仿佛带着火。”

    程琅显然对荆州的第一印象不太好,言语间带着抱怨。

    王勤却连连附和,“程兄说的是,荆州这里地势局促。人多山多,水也多,每到夏日,气候恼人的很。不过也有几处好地方,改天我带程兄去看看。对了,还有程小姐。”

    王勤显然是被程琅说的故乡风物吸引,想要多攀谈一些。

    程琅却摆摆手,“别叫我程兄,咱们俩不一定谁大呢。我过了生日十七,你呢?”

    王勤更加惊讶,程琅健壮高大,乍一看仿佛二十出头,“程兄年纪这么小,就带队从并州,千里迢迢顺利来到荆州,真是英雄出少年!了不起!”

    两人有那么一些不打不相识的意思了。

    听王勤这么说,程琅有些骄傲得意,又指了指旁边的程玉关,“是我堂妹带队,我不过是辅助罢了。”

    王勤更加惊讶,“令堂妹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我同窗好友,有的年过弱冠,还没有出过桐城,跟两位比起来,经历太寡淡了些。两位是不是要在桐城多留几天?这样,改天我定然带着同窗,过来拜访二位。”

    程琅闻言,看向程玉关,程玉关点了点头,“我们会在桐城多留些日子。”

    王勤听了,果然高兴,进城之后,非要带他们介绍一家客店,看他们入住之后,再离开。

    程琅看着王勤的背影,有些嘀咕,“小妹,你说他这么殷勤,是不是想把我们稳住,报在山上的仇?也太热情了些。”

    程玉关闻言,却淡定摇头,“管他什么想法,咱们这么多人在一起,任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待会儿安顿好之后,拿着大伯父的书信,去拜见一下本地守备。这样也好万无一失。”

    程家可不是没有根底的人家。

    在地图上,桐城是三州交界处,交通便利,本地驻军首领,也是程家故旧,程玉关出发前选定的几个落脚处,其中就有桐城。

    有人手有交情,程家在桐城,才能放心停留。

    顺利抵达桐城,依靠桐城三州交界的便利,程家的生意才算是迈上新台阶。

    北地的石材,竟然被运到荆州,没几天,荆州上下经营石材和造园林的商人,都登门拜访。

    程家人将石材带到荆州,就是实力的象征,所以近些日子,程玉关和程琅都忙碌起来,接待各处前来定货的商人。

    以后,桐城,就作为程家在荆州的前站,打开程家石材在荆州的市场,甚至可以辐射旁边的徐州益州,整整三州之地。

    当然,以后再运货传信儿,不会像程玉关他们这么艰难。

    首先商路,程玉关那里已经有成熟的地图可以通行,不用再摸索。还有传信,跟桐城守备搭上线之后,传信用官用驿站,也能更加便捷快速。

    所谓见面三分情,程家人来到荆州在桐城露面,作为当年的故人,荆州守备别的不用多帮忙,有这份香火情,行个方便就可以。

    有人,有钱,有货,程家石材铺,很快就在桐城站稳脚跟。而且做的是独一份儿的北地石材生意,后续根本用不着程玉关和程琅多操心。

    终于清闲下来的两人,正在铺子后院喝茶,前面伙计来报,说是王勤,携同窗好友过来拜访。

    程琅听了,看了程玉关一眼,有些好笑,“竟然真的来了。”

    程玉关点头,示意伙计叫人进来。

    “多跟本地人交往,总没有错。何况他们都是读书人,在桐城也有些影响力,让他们进来吧。”

    没一会儿,在伙计的引领下,几个镧衫长袍的书生从前面走来。

    “程兄!我带人来拜访程兄了!”

    王勤有些自来熟的招呼,随即,他看到了站在花树下迎接几人的兄妹二人。

    看着焕然一新,全没有当初狼狈模样的程玉关,王勤有些结巴,“这是程小姐吗?变得都有些不认识了。”

    程玉关穿着一身荆州流行的圆领小袄和褶裙,颜色也是夏日清亮的淡粉色,头发整齐,面上干净,比那日从山上下来时的灰头土脸,可不是换了一个人一般?

    程玉关知道荆州风气没有北地开放,她并不打算留在院子里跟桐城的书生们寒暄客套,行礼之后,去了柜台帮忙。

    “程兄,这真的是那个巾帼不让须眉的令堂妹吗?”

    王勤还有些如在梦中一般,昨天那程小姐,可是个手提弓箭的女豪杰模样。

    程琅在王勤的面前摆摆手,示意他回神,“好了,非礼勿视,你今儿来找我,不是看我堂妹吧?”

    王勤闻言,赧然一笑,挠了挠头,“没有,我带几个同窗,来拜访程兄,想听你多讲讲北地风物,打扰了。”

    程琅目光在面前诸人身上扫过,发现他们年纪都不大,脸上都透些天真和读书人的单纯,伸手请众人坐下。

    “这有什么打扰,咱们不打不相识,你们想知道什么,尽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