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王妃薨了?”
对于刚刚离开江城不久的二人来说,这个消息很是让人震惊,震惊到不可思议。
“是啊,我也是从江城的朋友那里听说的,好像是因为旧病复发,当天夜里病情急转直下,天亮后人就没了。”
搭话的是个行商,年纪不大但是皮肤黝黑,看样子是常年在外奔波,说话颇为有水准,跟谁都能侃侃而谈。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南二拧着眉毛问道,他对于乐王夫妇的印象还算不错,江城里面的百姓对二人的口碑一向也很好。但是出了江州后,江湖上流传的话就很难听,对于乐王夫妇的描绘大多都是比妖魔还可怕的恶人。
“大概半个月前吧。”
行商端起酒碗来一饮而尽。
“半个月前……”
南二嘟囔一句,他下意识的去看了坐在自己对面专心吃喝的夏知蝉,后者好像全然不关心自己在说什么,一心扑在酒饭上面。
“那不就正好是我们刚离开江城的时间。”
夏知蝉没搭理他,低着头跟自己筷子上的一块酱肉做着斗争,这肉做的不大好,虽然是酱香浓郁,就是炖煮的火候不够,有些费牙口。
“哦,两位小哥打江城来?我还听说江城上个月出了一件惊奇的事情,据说是……”
那个行商眨巴了几下眼睛,好像是在反复斟酌自己的说词,同行的几个人对视一眼,大概心里就明白了他想要问什么。
“据说江城内的百姓一夜间死了无数,后来过来一个多月,又离奇的活了过来。这事情可是真的?”
行商此话一出,周围赶路吃饭的人几乎是都把头抬起来了,纷纷侧目,有几个好事的人更是往距离行商近的方向挪了挪凳子。
“老哥,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跟我们说说呗……”
行商语出惊人,但是他却没有着急说下去,反而是笑着看向南二,后者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
“是真的。”
“哦——多谢小哥了。”
行商点点头,他举起酒碗冲着南二敬了一下,然后又是一饮而尽,他擦了擦胡须上的酒珠,环顾四周那些人有些急迫和好奇的眼神,不紧不慢说道:
“在下也是听朋友说起的,事情发生在将近三个月前,就是江城有名的河神祭的那一天。据说不知怎的,一夜之间江城是家家死人户户送殡呀。”
行商绘声绘色的给众人描绘着江城里发生的事情,周边那些人也瞪大了眼睛竖起了耳朵,生怕漏掉一个字。
“江城的白布一天就卖空了,街道上都是送棺材的队伍,白色的纸钱更是多到将街道都铺满了……”
众人都不敢眨眼睛,一个个是大气都不敢喘,就像听行商说说那些人是怎么死的,又是怎么活的。
可就在这个时候,屋子靠里的一张桌子上的汉子发出了几声不屑的冷笑,他还刻意的拍了拍手边的桌子,把众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我看是你这家伙在胡说八道,哪里有刚死人就下葬的道理,你不会是听说书人瞎编出来的吧。”
汉子大声的嘲笑着行商,周围的那些人有的皱起眉头,有的却觉得汉子说的也有些道理,不自觉点了点头。
“这位兄弟,我怎么敢胡言乱语欺骗大家呢,咱们都是行走在外的商人,讲究的就是诚信二字。”
行商倒是没有生气,他反而是好言相劝,甚至还制止了自己手边的朋友,不让他们站起来。
“这是江城的风俗,河神祭的时候要是死了人,按规矩就是被河神爷爷叫走了,为了不耽误神仙,就只能是连夜下葬……”
行商解释的清楚,周围的人大都认同的点了点头。
但是看那个汉子还是一脸的不服和不屑,他见到行商说了一大堆话反驳自己,心里就燃起了怒火。
拿手用力一拍桌子,发出嘭的一声巨响,不但是众人吓了一跳,就是坐在后面算账的掌柜都赶紧走了出来,生怕打起来。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啊!从古至今都没有听说过死了当天就下葬的。你这是欺负大家没有去过江城,在这里谎话连篇呢。”
掌柜是个文人,刚想走过来劝解几句,可还没有走到汉子跟前,就被对方狠狠的瞪了一眼,然后就不敢上前了。
“小哥,你说我的话是真是假?”
行商本不想惹事情,但是那个汉子说话实在是难听,句句都让人觉得心里发堵,于是皱起眉毛,问了一句。
南二心情也很不好,他看了一眼无理取闹的汉子,才慢悠悠的说道:
“是真的。”
“狗屁!你说真的就是真的呀,我看你跟这个骗子根本就是一伙的……”
汉子这句话就是真的无理取闹了,坐在这里吃饭的人都知道,行商一行人跟南二是不认识的,就是吃饭时闲聊了几句的交情。
南二没说话,但是把自己的手放在了自己不离身的黑鞘长刀上。
“哎呦喂?怎么着?还打算动刀子不成……”
汉子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从自己的怀里面抽出来一把剔骨钢刀,冲着南二比划了几下,嘴里面大声的喊道:
“小子,你也不打听打听你爷爷我是谁,今天算是你不长眼……”
掌柜连忙上来劝解,这里是吃饭的地方,不是打架的地方,你们在这里一动刀动枪,客人都吓跑了可怎么办呀,饭钱谁来付啊。
“滚蛋!爷爷今天心情不好,非要杀他一两个不可。”
汉子冲着掌柜一挥刀,把瘦小的掌柜吓得往后面躲了好几步,身形仓促间撞洒了一桌人的酒菜。
好多吃饭的人就趁机悄悄溜走了,这里马上要打架了,谁还留下来吃饭,再说了这个时候借机会跑了,不就不用付钱了吗,白嫖谁不乐意。
掌柜也没法拦着,只能一个劲的苦劝面前的汉子把刀先放下,什么事情都可以好好说。
“汉子,这本来是你和我的恩怨,有本事的不要恼怒小哥,跟我的兄弟们比划比划……”
行商很是讲义气,他没有走,不但没走还把自己一起的伙计们都叫进来了,都是二十来岁的壮小伙子,虽然不会武功,但是往身后一站就有气势。
汉子攥着刀,看了看人数众多的行商,又看了看只有两个人的南二,心里盘算了一下,觉得还是对付两个人来的简单。
“放屁!是这个小子先跟老子动的刀子。”
他不理行商一众人,反而是朝着南二走了过来。
掌柜的也不敢再上前劝阻了,看了看自己刚才还坐满了的屋子现在已经是几乎空了,只剩下行商一众人还有夏知蝉和南二两个人。
心里面是欲哭无泪,先不说今天的饭钱怎么办,等一会儿要是真的动起手来,砸坏了桌椅板凳都是小事,万一要闹出来人命,那麻烦可就大了。
“小子,你爷爷我……”
南二一抬头,从双眼里射出来一道寒光。
就好像是刚打磨好可以吹毛立断的刀锋一样,又刺眼又让人觉得冰冷刺骨,就好像是掉进了冰窟窿一样。
汉子猛地打了个寒颤,就意识到自己今天碰见硬茬了,对面还端坐着的黑衣男子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可不像一般的流氓混混能比拟的,就好像是一只吃人的猛虎一样,冲着自己张开了血盆大口。
行商一众人没有看见南二刚才充满杀气的眼神,却突然间发现汉子原本嚣张跋扈的神色突然僵硬在了脸上,就好像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南二还是没说话,他的手也没离开黑鞘长刀。
反而一直低头干饭的夏知蝉忽然抬起头来,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南二,他刚才居然从对方的身上感觉到了一丝煞气,不是杀气,而是之前凝聚在南二身上后来又被不空禅师用佛法消除了的煞气。
看来即使是不空禅师这样的佛法大家,也没能把南二体内的煞气全部消除,只能说是几乎消除掉了,不会对后者的身体产生什么不良影响。
这就好比一个咸菜坛子,即使你把它洗刷的再干净,也终究会残留一点点有关咸菜的气味。当然,这个比喻虽然不太好,但是应该很恰当。
要是南二知道夏知蝉在心里把他比做了用过的咸菜坛子,也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屋子里没有说话,就是有隐隐的哆嗦声。
汉子刚开始还好,只不过是僵硬了身体,后来就开始哆嗦。嘴里哆嗦,上下牙一直相撞;脸也哆嗦,脸上的肉都止不住的抖动;腿也开始哆嗦,到最后就抖得跟筛糠一样。
他今天之所以这么硬气的挑衅行商,并不是因为生来脾气暴躁,而是身上没钱了,吃了人家的饭没钱结账,于是打算胡闹一场,然后趁机逃跑。
原本一开始就打算对付行商的,可是人家出门在外,身边的朋友和伙计很多,于是只能调转矛头去找南二的麻烦。
“饶……命……”
汉子还能说话,就是声音发颤听得不太清楚。
南二站了起来,都还没有说话就把已经抖成一团的汉子吓得腿软,然后就是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紧接着裤子就湿了。
掌柜无奈又厌恶的看了几眼,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行商身后的伙计们看见刚才还这么硬气的汉子被吓得跟小鸡子似的,都纷纷哈哈大笑。
“饶命啊,我,我上有三岁的老母,下有八十岁的孩子……”
汉子被吓得尿了裤子,嘴里面都开始胡说八道,那些话是连脑子都不过就说出来了。
“把今天的饭钱都付了,就饶你一条命。”
南二站起来是因为夏知蝉已经吃完饭,二人打算离开这里,并不是有意惊吓那个汉子的。
“没……没钱。”
汉子就是因为没有钱付账,才用了这么个又喊又闹的昏招,想要赖账。
“那就把你拖到衙门,狠狠的打一顿。”
行商闻言,示意自己的两个伙计把那个汉子拖去衙门,然后帮掌柜把所有的饭钱付了。
南二和夏知蝉也告辞离开了。
“最近一个月不要住在楼上。”
行商看了看一直在吃饭很少说话的夏知蝉,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他已经看出来南二的不凡,不用动手就能吓退对方,这怎么可能是一般人。而这个跟南二一起的男子,八成也有些本事。
夏知蝉和南二打马离开,一路绝尘而去。
半个月后的一天,行商带着众伙计来到了一家客栈,本来是打算住在楼上客房的,心里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想起来了夏知蝉说的话,于是跟伙计一起住在了一楼。
半夜里楼上起火,把一个客人活生生的烧死了。而行商原本要住的那一间客房也被烧得不成模样。
这可把行商吓出来一身的冷汗。
不过这些事情对于夏知蝉而言只是小事罢了。
他们又赶了许久的路,终于是在大年三十的晚上,来到了一处荒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