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了下来。
道路旁的枯草上还带着几滴没有消散的露珠,偶尔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出点点彩色的光芒。
波涛翻滚着的江面上,已经是不见任何一艘船。
最近江城的怪事是一件又一件,先是江城里一夜间家家死人,原本应该大喜的河神祭却是满街道的送殡队伍。如今在江城外的大江上,又出现了撞船吃人的大鱼,吓得百姓不敢靠近江水,商人也不敢行船。
一时间,民间什么样的传闻都是有的。
有些小人趁机散播是因为乐王爷德不配位才导致江城怪事连连,蛊惑百姓喊冤,妄图把乐王爷从实权藩王的位置上拉下来。
也有胆小之人开始收拾行李,准备搬离江城,甚至是离开江州,远离这里是非之地,所以出现了一些往别的地方逃难的难民。
京城那边也是沸沸扬扬的,坊间是什么样的传闻都有,甚至是有些官员都在暗中教唆着下属进言弹劾乐王爷。
皇帝直接推诿说身体不适,把政事丢给了焦头烂额的太子,自己躲进后宫修养去了。
乐王爷这些天也是卧病在床,很多天都没有下床了,家里的大小事物都由管家处理。
“王爷,喝药吧。”
瞎子端着汤药碗,递到乐王爷的床边。
“嗯……”
乐王爷端过了汤药,看着乌漆墨黑的汤水,他半开玩笑的看了一眼旁边的瞎子说道:
“你猜这次的汤药有没有毒?”
“不可能有毒。”
瞎子听见这句话,先是把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面色凝重的沉声说道:
“药,是我盯着煎好的。”
“哈哈……”
乐王爷笑着把手里的汤药递进了黑暗里,那一双黑色的小手又跟之前无数次一样接了过去,咕咚咕咚的把药喝了下去。
“呕~”
瞎子顿时握紧了自己手里的刀,他身上的杀气就像是沸腾的壶水一样涌了出来,一时间屋子里面都冷了几分。
一旁用来取暖火盆上的火苗都有所感应的摇晃了好几下。
他不明白,自己都已经全程盯着煎药的过程了,对方是怎么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把毒药放进去的。
虽然自己看不见,但是不代表自己心也是瞎的。
自己盯着煎药锅的时候,甚至都没有人从自己旁边走过,更不要说想要靠近药锅了。
“嘶~”
随着一声沙哑的嘶吼,从乐王爷床榻的角落里伸出一双黑色的小手,然后紧接着有一团看不清楚形状的东西一点点靠近瞎子。
“好了,他没有恶意的。”
乐王爷看着杀气四溢的瞎子,不是很在乎的把手伸进黑暗里,好像是轻抚了几下阴影处蠕动的东西的头顶。
“王爷,我……”
瞎子听到那声让人脊骨发冷的嘶嘶声,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后撤几步,收敛了自己的杀意。
他知道,刚才要不是王爷安抚住了阴影中的杀手,自己已经变成一具凉透了的死尸了。
那个阴影,是他绝对不想对上的存在。
“他们有很多的办法,例如事先在药锅或者汤碗上涂好毒药,亦或者之前准备好的药材里就已经被偷偷混上了毒药……”
乐王爷笑着,好像根本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他甚至还有心情去给差点暴走的瞎子解释为什么没有发现汤药下了毒。
“王爷,不会有下一次了。我会更加仔细的检查,不会再让他们找到机会了……”
瞎子正说着,却见床上的乐王爷摆了摆手。
“行了,不用在意。还记得我跟你之前说的,咱们要顺水推舟引蛇出洞,你查得太紧了,对方就不敢露头了。”
乐王爷的手指在药碗的边缘轻轻的摩擦着,他低低的声音说道:
“差不多了……”
……
大江岸边,早晨的雾气已经尽数散去。
秋天的寒风推着江上的浪花前进,时而隐入波涛之下,时而又仰起白色的浪花。
不空禅师从自己的右手上摘下来一串佛珠,每一颗椭圆的深色佛珠上都涌金色的笔迹刻上了一个佛字。
他把佛珠向江边一丢,每一颗佛珠都自动的飞向了它应该去的地方,只剩下一条淡金色的丝线还留在不空禅师的手里面:
“阿弥陀佛。”
夏知蝉则是拿了好几块拳头大小的鹅卵石,以指为笔刻着复杂的阵法,同时灌输着真气。
他没有像不空禅师那样可以直接用来施展幻术的法宝,所以只能用最笨的办法先雕刻阵石,再构建阵法。
噗通,噗通,噗通。
把雕刻好的石头随手丢进江水里面,砸起几朵白色的浪花。
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一身白色道袍的女子正盘膝坐着,不停吸收着天地间的灵气,运转炼化成她的真气。
这几天,她的真气被吸的有些多。
夏知蝉就把她当成人形的酒葫芦了,只要是没真气了,就跑过来抓着自己猛吸一顿。
就是单纯按着手腕的脉门,把她体内的好不容易炼化的真气直接抽出来灌进自己的体内。
姜沁都快郁闷了。
夏知蝉则是很开心,眼前的幻术阵法眼见就要成形了,自己体内的真气总是消失了又补回来,然后又消失了又补回来。
嗡——
单手一掐道决,之前被丢进江水里面的那些石头纷纷散发出来幽蓝色的光辉,然后随着波浪在江水下面组成了一个巨大的椭圆。
“大师,我这里已经好了。”
“阿弥陀佛。”
不空禅师单手结众生印,另一只手上的金色丝线一阵阵的颤抖着,那些被丢出去的佛珠则是飘在江水上面,跟底下的那些蓝色光的石头交相辉映着。
那些蓝色的石头和金色的佛珠都不停的闪烁着,好像是在相互打招呼,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听见嘣的一声。
夏知蝉和不空禅师同时撤手,原本不停闪烁着的光也尽数隐没在了江水之中。
“呼,应该是成功了。”
“阿弥陀佛,是也。”
现在,鱼缸已经准备好了,就看怎么能把不听话的鱼儿引过来骗进缸里去了。
“那就先试试我之前准备的鱼饵吧。”
夏知蝉掏出来一张黄纸,又拿出蘸着朱砂的毛笔,在上面笔走龙蛇的写了些什么东西。
最后咬破自己的中指,在黄纸的最后面留下一个血印。
他走了两步,本来想把东西直接放在岸边的,又觉得不妥,万一对方不上当或者直奔岸边过来,自己和不空禅师设好的幻阵不就白费了吗。
想了想,还是觉着把这东西放进幻阵里面最好。
夏知蝉先是看了一眼不空禅师。
后者没有说话,只是笑着摇了摇头,甚至还故意后退了几步,把空间留给了夏知蝉和正在打坐的姜沁。
啧,也不知道您这眼力是好还是不好。
夏知蝉也只能暗自咋舌,然后走两步来到了打坐的姜沁身边,看了看女子紧闭双眸,一脸淡然的打坐吐纳。
“姜沁……你能帮我把这个东西送到……”
话还没说完,可见对方根本就不为所动,一副没有听见的样子,夏知蝉也就止住了话头。
他有些尴尬的抿了抿嘴唇,然后回头看了一眼远离自己二人的不空禅师,后者很识相的转过身去,用背对着二人的方向。
啧,这个老家伙真是……
“姜沁……我……我……”
夏知蝉也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明明跟女子近在咫尺,却好像隔了一层透明的墙壁,根本不在一个世界。
唉,在女人面前,男人只要做到三点就能成功。
一是坚持;二是不要脸。
三是——坚持不要脸!
夏知蝉把脸贴过去,两个人几乎是到了鼻子尖要碰在一起的程度,他也不说话,就是盯着女子紧闭的双眼。
闻着女子身上的味道,让他好像回到了那条雨后的小船上。
吸,呼。
呼吸可闻的距离,甚至是对方呼吸的气息都会吹到另一个人的脸上,有些痒痒的感觉。
女子修长的睫毛抖了几下,但还是没有睁开眼。
夏知蝉把双手也搭在女子的手腕上面,跟往常一样吸收真气的时候是一模一样的,但是这次不一样的不是往外吸真气,而是往里灌。
大部分真气还是姜沁自己的,所以几乎是没有受到任何阻碍的就被吸收了进去,然后还有一点点别的……
姜沁猛得睁开眼,她盯着近在咫尺的男子的眼瞳,从黑色的倒影里面只能看到自己有些惊讶的眼神。
她正想要发问,却被一根手指压住了唇。
夏知蝉笑着把眉眼都挑起来,然后冲着还有些惊讶的女子眨巴眨巴眼睛,最后才把指头收回来压在自己的唇上。
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姜沁好不容易收敛了惊讶的情绪,她自己虽然极力保持平淡,却还是忍不住微微上扬起嘴角。
现在他分享了个秘密给她。
是在所有人还都不知道的时候,他们已经分享了的秘密。这种感觉让她有种隔离开全世界,只跟眼前的这个男子待在一起的错觉。
嗡!
随着一声剑鸣,飞剑带着黄纸落到了幻阵正中间的上空。
夏知蝉轻轻一弹指,远处飞剑黄纸上留下的那个血印开始一点点向四周渗透出来,形成一条条蛛丝般的纹路。
噗通——
那是大鱼破开波涛的声音。
夏知蝉笑着空手做了个收竿的动作:
“鱼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