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吗?”
楚潇潇强撑着身子,扶着门框站了起来,她泪眼婆娑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男子。
他和她只见过一面,那时的他还只是个青涩顽皮的少年郎。
但是她见过少年的兄长,那个长身如玉的翩翩公子,眉眼与眼前之人有八九分的相似。
但是南宫第一温文尔雅,眉眼间自带一股温平的正气。而眼前的这个男人同样的眉宇间却像是笼罩着一块万年不化的天山玄冰。
他只是站在那,不说话,也没有动作。
楚潇潇就感觉到了他身上如同沸水般不停翻涌着的杀气,激烈沸腾而四溢的杀气却冰冷刺骨。
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楚……潇潇……”
南二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眼前的这个女子,他默默念着她的名字,手上的刀未曾举起,却也没有放下。
“是你,真的是你……”
楚潇潇听见自己的名字从他的口中被念出来,心里翻涌起来极其复杂的感情,她一时间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是悔恨吗,是悲伤吗,是愧疚吗,还是解脱呢?
她后悔吗?
可十几年前的那件事情不是由她策划,一切也不是因她而起。她在整件事情当中不过是被当做了一颗棋子,用来迷惑南宫家的棋子而已,何谈后悔。
她悲伤吗?
应该说自从那件事后她无时无刻不被悲伤所笼罩,要不然也不会性情大变到从此再也不愿出门了。她悲伤自己的命运,却也无可奈何。
她愧疚吗?
对于那些无辜惨死的南宫家人,她一直都是心怀愧疚,所以才持斋食素,求仙拜佛希望能够减轻楚家对南宫家造下的杀孽。
当今天,她那原本应该死去的未婚夫出现在了面前的时候。
她的心里,最多的就是解脱吧。
对他的种种愧疚,对他家族的种种愧疚。
今天,也许就都能迎来终结吧。
楚潇潇笑了起来,可眼角的泪珠也跟着落了下来。
“你为什么笑?”
南二看着眼前的女子,心中则是被茫然无措所占据,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眼前之人,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已经乱掉的心。
楚潇潇用力擦去脸上的泪水,她十几年来第一次又露出了笑容,那份天真纯洁就与南二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一模一样。
“你还活着……真好。”
南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没有办法对眼前这个对自己傻傻笑着的女子举起屠刀。
“那……你又为什么哭呢?”
楚潇潇两只眼睛红通通的,脸上也被她用力擦眼泪的时候擦出来了好几道红痕,她听见对方的发问,只能是努力的摇了摇头。
“对不起,对不起……”
楚潇潇努力想要抑制住自己眼角的泪,可越是想要止住泪花,泪水就越是汹涌而下。
她在道歉,对所发生的一切道歉。
但是这有什么用呢?
南二轻轻吐了一口气,他强行把纷乱的心绪压了下去,目光又渐渐变得坚定起来。
随着他心态的变化。
那混合着杀意的妖气也再一次膨胀起来,雪白的刀锋上闪烁着冰冷如霜的寒光。
杀,还是不杀?
楚潇潇忽然感觉到一阵冰冷的秋风拂面而来,那冰冷的感觉让她的肌肤到骨骼都感到了刺痛般的寒意。
她不敢置信的抬起头,眼角的泪花还挂着。
她不会武功,但是却也能清晰的感觉到那股冰冷的杀意。
她娇躯一晃,要不是双手扶着门框就要跌落到地上了。
“你……要……杀我……”
他,要杀她。
楚潇潇看到了南二双眼中冷漠的神采,一个可怕却又合理的念头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之中。
手指用力抓着门框,指节已经发白。
南二握着刀,不知道还是在迟疑或者是寻找出刀的时机,反正是只散发了杀意,并没有直接动手。
“你……要杀我……”
楚潇潇又落下泪来,她颤抖着唇角,脸上的表情也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了。
“因为……”
南二一咬牙,他猛地挥出一刀。
“你姓楚!”
……
大厅上已经的宾客醉倒了大半,连一向酒量极好的司马春雷也喝得是醉眼迷离,都快找不到东南西北了。
叮叮当当。
屋外传来了兵器相击之声,司马春雷抬起头跟自己的父亲对视了一眼,后者看了看早已倒在桌子上的楚天霸。
司马清风没有说话,只是用口型做了“动手”两个字。
他们司马家大公子迎娶楚家的二小姐,可不是为了两家联姻强强联手,只是为了如同当年灭掉南宫家一样把楚家人灭掉,然后司马家自然而然就能在江城独占鳌头了。
这个时候,暗藏在四周的司马家杀手应该已经出手绞杀楚家的人,司马清风留下的命令是无论男女老少,只要他姓楚就一概杀死。
司马春雷得到了自己爹爹的指示,从腰间抽出那把曾经被斩断后司马家又费劲心思修复的青霄宝剑。
剑身明亮,只是在中间有一处明显的断痕。
他来到已经成为了自己岳父的楚天霸身边,举起了手里的长剑,正准备刺下去的时候。
忽然闻到一阵奇香。
不好!
因为过度饮酒导致脑袋有些发懵的司马春雷顿时惊醒,此时忽然闻到了这种奇怪的香味,应该是有诈!
果然香气入体之后,很快就让他浑身的经脉阻塞,四肢绵软无力,他只能是顺势坐到了地上。
“哈哈哈,司马兄,你还是太着急了……”
楚天霸笑着站了起来,他弹了弹沾满酒香的衣袖一角,然后看着倒在地上已经不能动的女婿和坐在椅子上也是一脸震惊的司马清风。
“楚天霸,你想要干什么?”
司马清风很快就辨别出这种奇香应该就是江湖上传说中的软骨香,闻后让人骨酥体软,十二个时辰内不能动弹。
他只是没有想到,楚天霸居然弄到了这种已经消失多年的奇物,还处心积虑的拿来对付自己。
“当然是跟司马兄想做的事情一样了……”
楚天霸提前在鼻子下抹了解药,所以他才能毫发无损的站在那里,一脸笑意的看着中计了的司马父子。
啪!啪!啪!
连啪了三下手掌,那些酒宴上原本已经醉倒了的楚家人纷纷站了起来,他们一个个面露凶光,狞笑着看着那些已经不能动弹的司马家人。
“楚兄,你我皆是江湖人,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要不这样,只要你放过我们父子,我愿意把司马家在江城的所有财产拱手让给楚兄。”
司马清风笑着说道,他甚至没有管其它人的死活,开口就是拿现在司马家所有的一切来换他和司马春雷活命。
“哈哈哈,司马兄,你当我是三岁的小孩子呢,在这哄我玩?”
楚天霸从地上捡起来青霄宝剑,他把剑放在自己手上,上下打量了一番。
“这把青霄,是当年老子从南宫第一手里夺过来的,虽然后来断了,那也是老子的东西……”
唰!
楚天霸眼神阴冷的把剑搭在了地上司马春雷的脖子上面,锋利的剑刃已经把后者的皮肤划破,鲜血慢慢渗了出来。
“你们这群贪得无厌的白眼狼,拿了老子的剑,还抢了老子抓回来的南宫第一。”
“楚兄,楚兄,当年确实是我的不对。你现在就可以把这把剑拿回去,还有那个南宫第一,你也可以带回去。”
司马清风年事已高,他的儿子里面也只有司马春雷才堪大用,所以很多时候他都会优先的保护好儿子司马春雷的安全。
“我呸!一把断过的破剑,一个已经让你们逼疯了的废人,就想把老子给打发了……门也没有!”
楚天霸狠狠的吐了一口痰,这痰就正正好好的砸在了刚刚跟自己二女儿成亲的司马春雷脸上。
“司马清风,你也别他娘的在这给老子装糊涂,搁这给我打哈哈……说!那把逆纹刀,你藏哪了?”
司马清风脸色一变,他闭上嘴不再说话,他当年之所以跟楚天霸联手覆灭南宫家,为的就是那传说中的逆纹刀。
“岳父,那把刀根本不是真的逆纹刀……”
司马春雷忍受着粘痰从自己的脸上滑落,他才开口说道:
“我跟父亲花了十年的时间研究那把刀……最后才得出来了结论,那把刀真的不是逆纹刀啊。”
我呸!
楚天霸又吐了一口上去,看着司马春雷一脸恶心的样子又大笑了几声,手里的长剑贴近几分:
“当老子是傻子呢?当年你说的言之凿凿的,就是逆纹刀,宝贝的比你亲儿子都亲……现在又不认了,腆着脸说那把刀不是逆纹刀,骗谁?”
“可那把刀真的不是传说中的逆纹刀,逆纹刀应当是刀生逆纹,于无光处亮如白昼……可那把刀的逆纹只有一半而已,换句话说它是残次品。”
司马清风叹了口气,他司马家虽然也是锻造师家族,却也只是听说了逆纹刀的传说,从来没有见过真的。他们也只在祖先记下的笔记里看到过相似外貌的描述。
“残次品?那老子也要!说,那把刀到底藏在哪里了?”
楚天霸双眼一瞪,把手里的长剑举了起来,那意思就是在说,如果你现在不说实话,我就一剑斩下你儿子的头。
“楚兄,我说了……能换我父子二人一条活路吗?”
司马清风现在是真的没底了,之前安排好的杀手没有了动静,自己最器重的大儿子还在人家的剑下。他知道自己不说不行了,但是一旦说出口,自己父子就彻底没了价值。
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不得不低头了。
“哈哈哈哈哈哈……”
楚天霸大笑着把剑举得更高了,布满寒光的剑刃让人胆寒,也让司马清风的心一点点冷了下来。
“司马兄,你觉得我是言而无信的人吗?”
“好……”
司马清风现在只能把所有生的希望赌在楚天霸的信用上。自己父子乃至全家人的性命现在都在楚天霸一个人的手里面。
“就在后堂,我的书房里西墙从左往右数第四块青砖下面……”
“哈哈,好!”
楚天霸迈步走了出去,他临出门前冲着屋子里面待命的楚家人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那意思就是全都杀了。
“是!”
紧接着屠刀挥起,楚家人都没有拿兵刃,但是司马家的人都是腰间佩戴有刀剑的,所以……
用他们腰间的剑,斩下他们的头。
“楚天霸!!!”
司马清风嘶吼着,却已经看不见楚天霸的身影了。
他看着屋子里越来越多的司马家人被斩下头颅,只能无力的在座椅上发出心痛的嘶吼声,紧接着就是对楚天霸极尽恶毒的咒骂声。
直到他看见自己儿子司马春雷的头落到了地上。
“老畜生你倒是接着喊啊,怎么哑巴了?”
楚家人狞笑着,还故意把司马春雷死不瞑目的脑袋提起来,在动弹不得的司马清风眼前晃来晃去。
“啊!!!”
司马清风大叫一声,从口中吐出来数升鲜血而死。他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还在恶毒的咒骂着楚天霸,到死他都认为造成如今的局面都是楚天霸的错。
可如果楚天霸没有准备今天动手,司马清风得手之后会不会把楚家一网打尽呢?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
南二一刀挥出之后,直接转身而去。
房屋之中,所有的桌椅板凳和屏风摆件都被刚才的那一刀斩成了两半。
只剩下瘫坐在地上的楚潇潇。
是的,她没死。
南二离去的背影里萧索中带着一分不忍心的悲伤,到他消失在了院门口也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是的,他下不了手。
楚潇潇蹒跚着从地上又站了起来,她用一步只能往前蹭一下的缓慢速度走出了房门。
月光很凉,照在地上就像一片无形的雪。
她站在落地如霜的月华里面,望着天上的那轮明月,痴痴的出了神。
就好像是误入人间的月宫仙子。
“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着,在白色月辉里翩翩起舞。
只有秋风和着她的节拍,发出好似呜咽的幽怨声响。
曲尽,舞终,人亦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