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巨大的龙尸从天际跌落尘埃。
一把小巧的桃木剑将千丈长的龙身从头到尾劈成了两半,汹涌的鲜血汇聚成河流,巨大的尸骸重新化作山脉。
无涯子将飞回的桃木小剑收回到气海之中,他脚踏祥云负手而立,俨然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阿弥陀佛……”
菩提禅师则是收起了身后的三尊金身,他坐着莲台落到了地上,双手合十开始口念往生咒,超度亡魂。
“杀都杀了,念经有什么用?”
燕赤侠将宝剑归鞘,他撇了撇嘴,从腰间解下酒葫芦,仰头喝了一大口,但是垂下的左手在袖袍内偷偷掐了几道法诀。
……
深邃幽暗的水底,夏知蝉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的七窍还带着干涸的血珠。
“咳咳咳……”
咳嗽几声,嘴巴里还吐出来些许的鲜红的血沫。
“看来你不是他。”
那道苍老的声音中带着掩饰不住的遗憾。
“你……你就是当初那条龙?”
夏知蝉抚胸又咳嗽了几声,他刚才从龙的视角中看到了大齐三仙的姿态,别的不说,就是他手里的那道朱砂黄符在燕赤侠手里的时候那真是天雷阵阵,使其如同天上的雷神下界。
再看自己,就像是拿着一把绝世好剑当烧火棍用的无知孩童。
“是的。”
那苍老的声音答应一声。
忽然间有一点光亮从下面深邃到不知处的地方升起,一点点的向夏知蝉所在的水泡靠近。
等光亮离得近了,才看清楚是一颗金色的水滴。
那水滴轻松的穿过了夏知蝉身边的水泡,然后飘到了他的胸口处,像是一阵春风一样无声的化入到了体内。
金色的丝线纹路从夏知蝉胸口的皮肤上显露出来,然后就像是流动的水一样向四肢蔓延开来。
不止在表面,在他的肌肤之下,血肉之间也有金线穿梭,甚至是骨头都染上了几分淡淡的金光。
那金光改造着他的每一寸肌肤,血肉甚至是骨骼。
“呃……”
夏知蝉浑身上下原本的剧痛如同潮水般退去,骨骼和肌肉之间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所充盈。
“哈哈,小鬼头,我可不欺负你。既然试探了你的灵魂,就补偿给你一滴精血吧。”
那苍老的声音传来。
“我当初如果不是被燕赤侠所救下的话,早就惨死在别人的剑下了……可惜他如今已经飞升仙界,我在这世上已经没有可以说话的人了。”
夏知蝉握紧了拳头,试图控制那股在自己体内四处蔓延的力量,可他无论如何努力,就是操控不了那股奇特的能量。
“我等了足足三百年,不想在等下去了……”
那声音也不管夏知蝉有没有听,就自顾自的继续说道:
“这三百年来,我躲在这幽暗的地底不见天日……活着,却不如死去……”
那股力量最后涌上了夏知蝉的双眼,他黑色的瞳孔边上慢慢泛起一点点金色的光晕。
周围的一切开始慢慢变得清晰起来,即使在这幽暗无光的环境中夏知蝉也能清晰的看见任何东西。
他低下头,看见了下方盘踞着的龙。
或者说……龙尸。
跟他从龙的记忆中所看到的是一模一样的,巨大身形的地龙从额头被劈成了两半,而唯一不同的是……
出现在夏知蝉面前的只有一半。
“我的身体和元神都被那个人的一剑给劈开了,内丹躲避在这半幅残躯之中,所以得以存活下来。那半幅尸骸早就化作千万大山中的一条山脉了。”
龙尸抬起头,他用剩下只有一半的脸看着上面小如米粒的夏知蝉,被斩切开的伤口处有无数的红色肉芽在蠕动着,看着瘆人至极。
夏知蝉知道,龙尸嘴里所说的那个人指得就是他记忆里那个操纵桃木剑的小道士,也就是道门的无涯老祖。
“所以你找我来是为了……”
“为了……杀死我。”
龙尸又垂下头,他低沉着声音继续说道:
“当年我想活着,燕赤侠让我活了下来……”
水底下发出一阵阵的颤抖,龙尸的周围流淌出来血色的纹路,他伤口处的肉芽不停蠕动着组成了他另一半的身躯,可那一半身躯没有鳞片,蠕动的红色血肉就像是被剥了皮的河虾。
“可我就只能这样活着!我不能腾飞,不能离开这片地底,就像只泥鳅一样只能躲在这烂泥之内!”
“我可是……龙!”
水波荡漾,巨大的吼叫声从下面传了上来,龙尸努力撑起身子,可另一边由肉芽组成的红色龙爪只有模样相似,却只能像个鸡爪子一样挂在躯体旁边,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他现在的模样,可悲又可笑。
“那人在我身上留下的剑气,三百年了都未消散分毫,这可怕的东西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我……”
龙尸颓然倒地,那由红色肉芽组成的另一边身躯也破裂开了,一块块血肉从他的身上剥落下来,掉入身下的泥土之中。
吼!
他发出一声哀嚎,那声音苍凉悲怆。
“如今我不想在继续这样下去,所以我找到了你,要你帮我……”
“可我现在……”
夏知蝉一耸肩,以他现在的实力,怕是拿朱砂黄符在龙尸身上轰一年也未必能轰下来几块鳞片。
“当然不是现在,现在的你连个入门级别的灵官都不是,想要杀我无异于痴人说梦。”
龙尸只剩下一只的碧绿眼睛转过来盯着夏知蝉,他倒是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神色,现在的夏知蝉在他的面前就是一只蝼蚁。
“我说的是将来,等将来有一天你走到燕赤侠当年层次的时候,再回来找我吧……”
“这也许要很久,而且我不一定能到达祖师当初的层次……”
夏知蝉想了想自己命里还有两次的生死劫,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命活下来,现在居然要答应下来不知道多久后才能实现的事情。
“你在担心自己的死劫?”
龙尸刚才探查夏知蝉的灵魂时可不是一无所获的,他自然明白夏知蝉在顾及什么。
“不必担心,你虽然是七死煞命,但也不代表就一定渡不过死劫,我就见过一个七死煞命的人,他不但渡过了七次死劫,还飞升仙界了……”
“飞升仙界?”
夏知蝉嘴里反复念了一下龙尸最后说的这四个字。
一个猜测涌上了他的心头。
“莫非……”
“对,当年的燕赤侠,他也是七死煞命!”
……
南二把烤干了的衣服穿回到了身上,他紧了紧腰带,把逆纹刀拿在了手里,转头打量着外面依旧阴沉的天空。
寒风混着雨点敲打在窗外,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咕噜……
肚子还再叫。
他皱了皱眉头,饥肠辘辘的提着刀走到门口。
“哈哈哈哈……”
门外传来了女子银铃一般的笑声。
嗯?
南二一手拿着刀,另一只手轻轻把门错开一道缝隙。
屋外的光照了进来。
屋里还是黑夜,但屋外却变成了白天。
院子中央那颗原本已经干枯的老树居然抽出了新芽,纤细的嫰枝舒展开身姿,渐渐的枝头有了翠绿点缀。
那些娇小的绿色枝叶随风摇摆着,一点点一点点的张大。
一个个小巧的花苞缀在了枝头绿叶之间,不多时已经将枝叉占满了,那些花苞拥挤着压低了枝头。
三月的春风一过,那些花苞纷纷展开笑颜。
哗。
入目是一大片的粉白色花瓣,将整棵树的枝叉全都占据,在风中轻轻摇曳着身姿。
这是一颗桃树。
可惜才刚刚开花,要是已经结出果实来,自己不就可以充饥了吗?
南二想了想忽然意识到自己看到的很可能只是幻觉,毕竟谁家的桃树能在不到一柱香的时间从抽枝生芽到开花,这一定是妖术。
他没有动,只是继续张望着。
从月亮门出跳出来一个梳着两条羊角辫的小丫鬟,她笑嘻嘻的围着开花的桃树转了好几个圈,然后冲着南二所在的屋子喊道:
“小姐,小姐快出来呀,今天这桃树开花了!”
吱呀一声。
南二吓出来一身冷汗,他明明抓着门框,却清晰的听见了门被打开的声音。
然后就在一个恍惚间就看见了一个头戴玉簪身穿粉裙的俏皮身影从自己眼前的台阶上蹦蹦跳跳的走了下去。
“真好,终于是开花了。”
这粉裙女子就是当初南二在屋中烤火时闯进来的那个女子。
她蹦蹦跳跳的来到了桃树之下,把鼻尖贴到桃花之下轻轻嗅了几下,正在这时一阵风吹来。
几朵桃花落下,就落在她的鬓边。
人面桃花相映红。
南二看的出神,一下子竟然忘记了自己看见的这个女子应该是个妖精。
“哇,小姐,你好像是桃花仙子下凡一样呢……”
一旁俏皮的丫鬟也学着自家小姐的模样,从枝头掐下两朵桃花戴在鬓边,可她胖嘟嘟的圆脸在桃花的映照下显得更加圆润。
“你这丫鬟,不要胡说。”
“我哪里胡说了,小姐你就是比那画上的桃花仙子还要漂亮……”
小丫鬟掩嘴娇笑道。
“小桃!”
女子羞红了脸颊,这下真就与那树上的桃花一般无二了,白中透粉,莹莹可爱。
一主一仆正在桃花树下开着玩笑,忽然间听见了极其吵闹的声音,有人的喊叫声,惨叫声,还有金铁撞击的铿锵声。
“土匪来了!”
等听清楚那叫喊声是什么的时候,那些身材高大黒巾蒙面的持刀土匪就撞开了月亮门。
“哈哈,这里还有两个俊俏的小娘子呢……”
领头的一个大汉提着刀,看着眼前两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眼珠子都要飞出来了。
身旁的那些兄弟更是一个劲的咽着唾沫,刀都快要拿不稳了。
一主一仆往后退到了桃树之下,可她们再躲也躲不过去的,只能是惊恐的颤抖着身子。
“哈哈哈!我先尝个鲜……”
为首的土匪大汉过来就要抓小姐的胳膊,那丫鬟拼命的阻止着,却被其它的土匪拖到了另一旁。
呲啦,丫鬟的衣衫被撕开。
那声就像是小刀一样刮过了粉裙女子的皮肤,她眼睁睁看着刚刚还跟自己有说有笑的丫鬟发出生不如死的哀嚎。
她粉唇微颤,发抖的手从桃树上折下来一截细小尖锐的断枝,用锐利的一端对准自己的脖颈处。
“哎呀,这小娘子还挺烈性,我就喜欢骑烈马,哈哈哈……”
女子咬着下唇,眼角垂下两道泪痕,她一咬牙,正准备用力往下刺去。
哗!
一道月光从屋中飞跃而出,在庭院中转了几个圈。
南二收刀回鞘。
咚咚咚,土匪的人头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