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公子,请进来了吧。”
赵斌心里忐忑不安,他刚才追着县令到了外面,可那县令哆哆嗦嗦一句话也没有多说,就带着那些黑衣衙役走了。
而此时听见屋里呼唤的声音,他也是一阵的踌躇。一旁的老仆人一个劲的摇着头,示意自家公子千万不要进去。
“公子,屋里情况不明,您可千万不要进去呀。”
老仆人一脸的愁容,心里也暗暗的叹气,心想家里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了呀。
“公子……”
这时,赵四却走了过来。
他跟自己公子说明着情况,说屋子里的那两位是自己带来的,是来降妖伏魔的仙长,而且人家言明了是不要赏金的。
“我知道了。”
赵家公子赵斌站起身来,他略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然后在老仆担忧的眼神中走进了屋子里。
“二位仙长,赵斌这厢有礼了。”
赵公子不愧是富家出身,即使心中还有些慌乱,可却没有失了礼数。
他一进门,就看见了两个年纪跟自己相仿的人。
一个是怀抱长刀,身穿劲装的黑衣刀客。
一个是淡然闲坐,身穿玄袍的金冠仙人。
“请坐。”
夏知蝉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座位:
“赵公子,大可不必如此不安。我二人来此是为了给你们家除去妖邪之物的,并没有什么不良企图。”
赵斌落了座,他当然不会因为对方的一句话而真的放下戒备之心,但终究见对方是讲道理的人,不是他心中所想凶神恶煞之辈。
心里还是稍稍松了一口气的。
“多谢二位仙长,但不知道二位在哪处高山何处洞府里修行?”
赵斌说这话,还是为了探一探对方的底细。这有些名气的江湖术士都会寻找一些明山秀水之地修行,借此来提升自己高高在上的仙人形象。
夏知蝉从袖里拿出那枚金印,递给了赵家公子赵斌。
那枚金印赵斌见过,刚才就是这东西飞出来砸了县令额头一个大包,而县令看见这金印之后就像是见到了鬼一样,吓得惊慌失措屁滚尿流的。
“天官赐福百无禁忌。”
赵斌看了看正面的苍劲笔迹,然后翻过来看见了后面所篆刻的小字。那些字的内容表明了夏知蝉的身份。
“原来是……灵官大人,小人真是失敬失敬。”
赵斌其实还是心有疑惑,毕竟灵官一脉不像佛道两家那么出名,在江湖上也很少有他们的传说。
但是人家既然很自信的拿出来了证明身份的金印,再加上之前那个县令的惊恐表现,应该是就说明了夏知蝉身份的真实性。
赵斌连忙恭恭敬敬的把夏知蝉的金印递了回去,然后站起身来重新对着夏知蝉施了一礼:
“之前不知大人的身份,多有冒犯,还请恕罪。”
“赵公子不必多礼了。”
夏知蝉其实看出来赵斌心里面对自己还是有些许不相信的,但是他也没有太在乎,而是随意的摆了摆手。
“不知道灵官大人什么时候方便为我家除妖呢?”
“三日后那妖必来,到时我自会擒住他的。”
赵斌点了点头,刚张口还想要说些别的,就听见夏知蝉继续说道:
“至于你的父亲,他不过是惊恐过度而已,找个郎中开几副镇定安神的汤药就行。”
“呃……多谢灵官大人。”
赵斌刚才还想要问的就是自己病重的父亲,见对方不等自己发问就说了出来,心里对夏知蝉的身份又相信了几分。
……
金乌落,玉兔升。
夜晚的黑色帷幕才刚刚拉起,此时皓月当空,群星璀璨闪耀。
如此夜景之下,却有人心怀不轨。
两根臂儿粗的红烛烛火在秋风中左右摇摆着,明暗不停变化的光将整个祭坛所笼罩。
三柱清香在老道祁泗牛手里面被烛火所点燃,一缕青烟扶摇直上。
“天灵灵,地灵灵,九天驱魔祖师快快显灵……”
口中念念有词,老道将三柱清香插于面前的香炉之中。
他披散着头发,手里拿着一把崭新的桃木剑。
脚下踏罡步斗,口中默念法咒。
啪!
桃木剑往前一伸,在祭坛上面轻轻一沾。
数不清的黄纸飞出来包裹在了桃木剑的剑身之上,然后老道把剑往烛火上面一伸,腾起的火焰让整个剑身燃烧起来。
噼里啪啦。
隐有风雷之音,在桃木剑身上响动。
说来也奇怪,明明腾起火焰却没有把桃木剑的剑身点燃,那些燃烧殆尽的黄符只在剑身上留下来扭曲缠绕如同蛛网般的黑色纹路。
“徒儿!”
老道一声呼喝。
紧接着就是急促的脚步声,好几个小道童从屋子里跑了出来,他们每人手里还抱着一个黝黑的陶罐。
啪!啪!啪!
那些小道童将手里的陶罐朝着老道的祭坛前面用力一丢,然后是头也不回的钻回到屋子里面。
随着陶罐破裂的声音,一团团或黑或黄的烟雾升腾起来。
“呜呜呜……”女子的哭泣声。
“哈哈哈……”男子的嬉笑声。
“嘎嘎嘎……”怪异的嘶吼声。
银白色的月华洒下来,当落到这座庭院的时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所吞噬了一样消融了。
如同隆冬的初雪见到了六月的盛夏。
“呔!尔等孤魂冤鬼,见了本仙为何不跪!”
老道把双眸一瞪,左手掐决在桃木剑身上轻轻一抹。
噼里啪啦。
银白色的闪电在桃木剑的剑身上翻涌出来,电弧闪烁间在空气中发出音爆般的声响。
“哈哈哈,就凭你这个臭道士……”
一团漆黑的烟雾中浮现出来一张男子的脸,他没有眉毛没有眼睛,只有一个简单的五官轮廓。
其他的烟雾也都浮现出来各自的轮廓形状。有的是佝偻的老者,有的是无腿的女子,也有幼小的婴儿和怪异的兽形。
它们无一例外的都是仰头做吞咽状,天上洒下的月华就如同融化的雪水一般落入到了它们的口中,然后消失不见。
日光纯阳,月华纯阴。
对于这些只能在夜间行走的鬼魂来说,天上的月华是大补之物,只有常年吞食月华,日积月累才能精进自己的修为。
它们都是被封印在陶罐里面的,已经是多年没有见过月华了。
咔!
一道银光霹雳顺着剑身飞驰而出,将刚才出言笑话老道的黑雾男鬼直接劈成了一团飞灰。
啊——鬼的惨叫尤为刺耳。
老道左手抚须,右手攥着桃木剑,秋风吹来将他的衣袍吹得随风摇曳,如果是不知情的人看到,一定会认为老道是个仙风道骨的世外仙人。
噗通,噗通。
祭坛上烛火摇曳,而老道的面前则是跪倒了一大片。
“上仙饶命,我等愿听驱使。”
“嗯。”
老道眯着眼睛,轻轻点了点头,他把桃木剑往前一指。
地上跪着的那一团团烟雾则是个个抖如筛糠,生怕刚才的那道可怕的雷霆突然劈到自己的头上。
“你们听着,今夜去赵家西院厢房,将屋中之人尽数杀死,一个不留。”
话说出口,比起初秋夜间的寒风还要冷上三分。
“这件事情做完了,我会给你们自由之身……”
“是,谨遵仙长指示。”
那些烟雾齐声答应,有的是腾起烟雾飞去赵家,有的则是躲入阴影之中消失不见了。
老道捏着桃木剑,发出几声冷笑。
他眼眸流转间,有一股阴暗的黑雾慢慢升腾起来,将整个眼瞳都充斥成一片黑色。
杀心,妒心,贪心。
三心即起,将他多年修炼出的中正道心尽数魔化。修行之人,最讲究的就是守住本心,不被欲念所蛊惑。
一念生,则万恶做。
老道就因为今日一念之差,已经入了魔道。他现在满心都是要杀死那两个让他出丑的人,然后杀死赵家全家,将钱财洗劫一空,最后再杀死县令,自己当县令。
一旦入了魔道,人就被自己可怕的偏执所控制,会做出来很多完全不合道理的事情。
……
赵家大院,赵家老爷的卧房之中。
“哎呦……”
赵老爷躺在床榻之上,额头上敷着降温的毛巾,他左手捏着自己的太阳穴,嘴里面不停的痛呼着。
吱呀一声,卧房门人被打开。
赵斌和一个端着汤药的老仆走了进来。
“爹,您好些了吗?”
赵斌亲自端过汤药,先是自己尝了尝确定汤药已经不烫了之后,才递到自己父亲的嘴边。
“斌儿啊,为父这是做了什么孽呀。你说你妹妹怎么就……”
赵老爷长嘘短叹,一脸的忧愁。
“爹,没事的。来,先把药吃了,把身子养好才是最重要的。”
在赵斌的劝解下,赵老爷才把汤药喝了下去。
把药碗递给老仆,让他先行离开。
之后屋子里面就只剩下了父子二人,赵斌踌躇了一阵,他有些为难的样子被赵老爷看见。
“斌儿,有什么事就说嘛,父子之间有什么见外的吗?”
赵老爷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的儿子尽管说就是了。
“父亲见过识广,那您知不知道‘五色灵官’……”
赵斌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他把今天白天发生的事情大致是跟自己的父亲说了一遍。
实际上就还是那个问题,他对来历不明的夏知蝉有所顾虑。
“为父有一年去往咱们大齐的国都贩卖蜀锦,听京城的商人提起过。据说灵官一脉是能跟龙虎山的道门和万佛山的佛宗比肩的神秘门派……”
赵老爷不愧是走南闯北多年,见识确实广远。
“龙虎山,万佛山……那不都是传说中仙人所在的仙门吗?”
赵斌瞪大了双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啊……为父记得,京城的朋友曾经提起过,灵官行走江湖好像朝堂会有一面御赐的金印……”
赵老爷可能是喝下了药,头开始不疼了,年轻时候的记忆也一点点涌了上来,越发的清晰了。
“金印!”
赵斌木讷的点了点头,那枚刻有身份的金印他见过了。
“是啊,斌儿你怎么了?”
赵斌都不知道自己该露出来什么表情才好了,脸上一阵的僵硬:
“那金印……我见过了。”
……
呼——
秋风穿过树梢,发出如同哭咽般的声音。
而西院厢房外,一团团或黑或黄的烟雾聚集起来。
或是老者,或是美妇,或是鬼婴,或是怪兽。
秋风呜咽中,夹杂着辨别不清楚男女的声音在低声说着:
“我们……一起上……所有人……杀光!”
“杀……光!”
夜间的秋风吹打在门窗之上,发出如同撞门的声响。
屋内,盘膝打坐的夏知蝉蹙起了眉头。
这种感觉就像是盛夏的凉爽夜间,困意上涌眼皮下沉,正准备睡去的时候耳边忽然间传来了烦人的蚊子嗡嗡声。
伸出手指在头顶金冠上轻轻一弹。
叮——
屋外烦人的“蚊子”就噼里啪啦的掉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