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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5章 回忆

    沉香一听要死人,娃娃脸都变得严肃起来,一本正经地扒开了墨玄的手,还不忘强拉着他往店里走:

    “死人?那可不行。”

    墨玄眼睛都瞪大了,死死扒着门框不肯进去:

    “你个认死理的小娃娃,怎得如此不讲义气?亏俺平日里对你不薄,俺看的清清楚楚,那徐娘子的脸色可跟平时不一样,若是平时也就罢了,今日她切青瓜都带着好些杀气!你是她亲师弟死不了,可俺跟她非亲非故,若是折损在这里,岂不知这天下再添一件冤案——哎哎哎???”

    沉香天生神力,尽管他殊死抵抗,还是被轻轻松松拎白菜一样拉了回来。

    “咕嘟咕嘟……”

    砂锅沸腾的声音吵醒了徐米露,等她回过神,发现沉香一脸担忧地瞧着她,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墨玄那家伙更是一脸视死如归,生怕她不高兴砍人一般。

    “师姐?可是什么人惹恼了你?你只管说出来便是,殷娘娘总说一个人若是憋闷太久,心里是会憋出病的,从前师父也说过,修炼随心方能得大自在,你若是一味的生闷气,只怕也对修炼无益——”

    沉香看了看砂锅里煮的白粥,小心翼翼道:

    “师姐,你莫要不说话,我有些……害怕哩。”

    徐米露有些恍然,在这一瞬间,沉香的脸跟徐米年的脸竟然有几分重叠,都是一样的小心翼翼,都带着一样的笨拙的关心。

    “是啊,徐娘子,你好歹张口说些话,平日里还从未见你如此……消沉,若是有什么开罪了你,你只管吩咐便是,洞庭内外谁不知俺墨玄黑龙大王是个最讲义气的?”

    墨玄忍不住嚷嚷起来,炉灶里的火精晃了晃脑袋上的火苗,后院里的紫藤树妖也闻声而来,伸出一截树枝戳了戳徐米露的肩膀以做安慰。

    她垂下眼,用勺子搅了搅锅里的白米粥:

    “我只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

    ……

    跟所有俗套的故事一样,徐海峰跟刘红梅也曾经是人人羡慕的一对,徐海峰是个孤儿,二十二岁的时候娶了十九岁的刘红梅,两个年轻人跑到宁城来打拼,后面才有了一个小家,有了属于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徐米露。

    在徐米露的记忆里,“爸爸”是个非常温暖的词汇,似乎只要想起来就能给她带来无限的勇气。

    “我小时候个子矮,总是被人家欺负,有一年被几个坏孩子堵在胡同口要钱,连着好几天……那个时候胆子又小,又不敢跟家里人说,每天的零花钱都被抢走,整天只能饿着肚子去学校。”

    徐米露盯着锅里冒泡的白米粥,有些恍然若失地开口:

    “我……我爸怕我饿着,每天早上就给我煮一碗粥备着,后面他还找到那帮小孩子家里头,把人家大人打了一顿——其实现在想想,后面的事也记不清楚了,就记得白粥真好喝啊,饿肚子的时候暖暖的喝上一碗,好像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就好像她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子,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管,一直长不大,一直能躲在父母背后,捏着根糖葫芦高高兴兴地踩水玩。

    店里很安静,沉香认真地听着,墨玄也破天荒地没有耍宝,脸上竟然有几分正经:

    “平日里只听你提起家中有母亲弟弟,这还是头一回听徐娘子说起你父亲哩!我父东海龙王敖广,膝下龙子龙女众多,可他却也最爱我与母亲,自俺搬出龙宫之后,父王便谋了个洞庭湖龙王的差使给俺,可惜俺不争气的紧……后来哩?”

    后来?

    徐米露无所谓地笑笑:

    “后来故事就有点老套了,他活了大半辈子,忽然觉得家庭生活没什么意思,妻子容颜不再,也没当年那么年轻漂亮,他就找了个灵魂伴侣,想人到中年再浪漫一把,结果谁知道人家才看不上他,他被人家骗得血本无归,欠了一大笔钱就跑了,只留下我妈带着我们两个没成年的孩子。”

    她至今都记得债主找上门的画面:

    一群人挤在那间不到十平米的小客厅里,不停抽烟的姥爷,一直给人赔礼道歉说好话的刘红军跟刘红珺兄妹,红着眼睛让她进屋写作业的刘红梅,还有那些债主们的嚷嚷声:

    “让孩子进去干什么?你姑娘也大了,也能明白事理了,她老子欠了这么多钱跑了,她躲什么躲?”

    “这会儿知道丢脸了?借钱的时候你们怎么没想起来呢?来来来,别进去,让她就在这听听,他爸干了什么不要脸的事情!”

    “嫂子,我都是拿徐哥当兄弟的,你看他现在跑了,咱们也不能就当这账平了是不是?我听说大米不是上学呢吗?养孩子也挺费钱的,你说你们都有钱给孩子交学费了,怎么没钱还我们呢?”

    满屋子都是刺鼻的烟味,群情激奋的男人们过来拉扯徐米露,有人流里流气地在她脸上摸了一把:

    “就是!今天不还钱我们就不走了!徐海峰他不心疼老婆,孩子总是要心疼的吧?实在不行我们就把他姑娘带走,看他回不回来!!”

    “你放开我姐,不许碰她,不许碰她,你敢碰她我杀了你,你放开!!”

    徐米年吓得直哭,却还死死抱着徐米露的胳膊不放手。

    刘红梅一声不吭地去厨房拿了把菜刀,红着眼睛要砍人,才算是震住了这帮无赖:

    “钱我们肯定还,但你们谁也别想动我的孩子,你们也是要脸面的,你们要敢碰我的孩子,大不了我们娘仨全去你们家门口喝药。”

    ——债主们后来又闹了几回,直到发现徐海峰一点要回来的意思也没有,他们才终于肯消停下来。

    刘红梅平时说话温温柔柔,性子却最是刚烈,徐海峰失踪后她不止扛起了这个家,更是拒绝了所有人的帮助,咬着牙一边还债,一边供两个孩子上学。

    那个时候徐米露已经上高中了,宁城不大,一丁点事就能闹到满城风雨,她爸徐海峰跑路前还借了一大堆外债,说是要去外地东山再起,桃色新闻、出轨、诈骗朋友的钱、跑路……所有元素加起来,她高中三年几乎是在漫天的流言蜚语里度过的。

    “哎,听说了吗?就那个三班的徐米露啊,你别看她平时乐呵呵的,她爸你知道吗?啧,就那个诈骗犯!”

    “……徐米露啊?当然知道了,听说她家里欠了好多人的钱,你不是跟她一个宿舍吗?平时注意点,钱啊什么的都放好……”

    “我桌子上的钱怎么不见了?明明就放在这,会不会是……啊?找到了?哎,我还以为是徐,是被别人拿走了呢。”

    “你别说了,她都听见了哈哈哈……哎呀小点声,她已经够可怜的了,她爸不要她了,她妈在南门那卖包子还债,前两天我还看见她在店里卖包子呢,啧啧啧……”

    青少年总是敏感而自卑的,虽然流言并没有带给她什么实质上的伤害,但徐米露总觉得低人一头,好像她被烙印上什么羞耻的痕迹,永远也洗刷不干净。

    直到现在她听见别人丢东西,还会下意识的紧张,哪怕跟自己无关。

    记忆里的那碗白米粥似乎也变成了回忆,每每想起来,嘴里总是苦的。

    徐米露一直有意识让自己不再去想起来这件事,但它似乎就像一块怎么也干不了的疤,每年都要被撕起来一次,每年都要疼一次,疼的时间久了,她自己好像也就没什么感觉,麻木了。

    就好像徐海峰这个人在她的生命里被彻底割去,割下来的空位一直在流血,总也不见好。

    ……

    ……

    “当真是猪狗不如!独留家中妻女,自己却跑出去潇洒快活,这是什么道理?!家中正妻尚在,便与其他女子无媒苟合,又欠下诸多银钱,惹得债主登门,徒途生波澜,骂他禽兽便都是折辱了禽兽哩!”

    墨玄气得破口大骂,骂完才意识到他骂的是徐米露的父亲,又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咳咳咳,俺是说,这样不忠不仁的人,徐娘子还认他做甚,只出一副棺材钱便是尽了孝道,很该受人称赞哩!”

    “师姐,你很痛吧?”

    沉香睁着眼,纯净的眼里蓄满了大颗大颗的泪珠,他抿了抿唇,似乎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只能学着她从前的样子一点一点摸徐米露的头:

    “殷娘娘给我的点心果子我都给你吃,还有墨玄大哥给我的宝贝玩意儿也都给你玩,难过伤身,书上说父母亲缘都是天定的,有的人生来父母缘重,便能承欢膝下,家庭和睦,有的人生来父母亲缘便淡,算不得什么——”

    徐米露摇了摇头,挤出一个笑:

    “无事,师姐只是在想要不要去见见他,或许我心底早就不在乎此人了,只不过是想要一个答案罢了。”

    他怎么能这样呢?

    他怎么就能这样呢?

    父亲不应该是替家里遮风挡雨的存在吗?为什么他可以心安理得地留下一地烂账,毫无芥蒂地抛弃妻子儿女,就这么潇洒地离开?

    她搅了搅碗里的白粥,熬到化的米粒炸开一粒一粒的米花,淡淡的米香弥漫开来,就像她此刻的心绪般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