揉了揉不再发酸的鼻子,徐米露把脸上的帕子揭下来:
“殷姐姐,你今日来送魏相家的小娘子出嫁,如何不与我说?往日姐姐便是要去买些点心果子都要来寻我特特儿知会一声,今日却瞒着我,莫不是姐姐与我生分了?”
“怎么会,这世上我与你天下第一好,不过是前几日听食肆里跑堂的小二说你这几日不舒爽,才没有与你说。”
殷温娇叹一口气又道:
“说起来我与魏相爷也有几分渊源,我父曾拜在魏相门下做弟子,我幼时也曾去过魏府,那一园子的桂花当真是美得很呐,只可惜如今早已物是人非,当真是世事难料哩!”
说着她面上就有些黯然起来,显然是想起了从前的伤心事——她与那状元郎陈光蕊本该和美一生,却不料天降横祸,夫妻二人死别,她与刚出生的儿子生离三十二年有余。
一边的三藏法师面色微微有些紧张,似乎不知该如何处理这种情况:
“娘啊,莫要伤神哩,今日乃是魏家小姐大喜的日子,他夫妻二人琴瑟和鸣,往日也算是一段佳话哩!”
谁知殷温娇只是叹气,摇着头只说乏了。
徐米露接受到三藏法师投过来的眼神信号,故意牵着殷温娇的胳膊晃了晃,撒娇一样转移起对方的注意力:
“殷姐姐,今日可是个稀罕事,您想想,鬼王娶判官的孙女儿,各方的妖魔鬼怪都来庆贺了,这席面定然是丰盛无比,阴间的席面我可还没见过,听闻今日那北方鬼王请了易牙煲汤,伊尹炙肉,你便发发善心,领我跟沉香去尝上一尝吧!好姐姐,我求你了。”
殷温娇年纪足够做她的母亲,偏偏她嘴又甜,又能说些话来哄人,每次殷温娇都能被哄得开心。
她这么一说,殷温娇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惊奇一般道:
“易牙?可是那得宠于齐桓公的易牙?可是那辅国商朝的宰相伊尹?传闻那易牙精于煎、熬、炙烤之道,为了取悦齐桓公,他曾将自己三岁的儿子烹作羹汤——这,这如何下得去口啊?”
好像……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啊。
徐米露冷汗都下来了。
这里是阴间,今天来的宾客大都是什么妖魔鬼怪,搞不好他们还真能偷偷摸摸搞一盆子婴儿汤上来。
她立刻递给三藏法师一个求助的眼神:
我都帮师祖您哄殷姐姐了,您得陪我们去吃一顿席面吧?
不说别的,就是有和尚在桌子上,那群鬼也不敢把人肉端上来啊!
三藏法师看穿了她的小心思,颇为无奈地点点头,满身的佛光简直能普度众生了:
“可。”
……
……
要是换做以前,徐米露打死都想不到自己有一天能在阴间搂席。
正堂上布置着根根白色蜡烛,上头雕刻着龙凤图案,一口白色的棺材停在正中间,前面放了几盘摆得端正的果子:枣儿、花生、桂圆还有莲子,取得是一个“早生贵子”的吉祥兆头。
一坛一坛的美酒堆叠在墙面,纸人婢女拆开上面的红布倒进大瓷碗里,长着牛头的老鬼便仰起头,“咕咚咕咚”喝下去,引来一片叫好声。
席面上也摆满了菜肴,跟寻常宴席不同,所有菜肴都是一齐被送上来的,每个宾客前头还会放一碗倒扣着的米饭,上头插着三根冒着红光的线香,每一碟菜都是凉的,什么凉鸡、凉鸭、凉了的面馒头,纸元宝白蜡花卷,凉的正如徐米露此刻的心情。
沉香饿得不想动,徐米露塞了个个芝麻胡饼到他手里:
“你先吃这个垫垫,这么多道菜,总有能吃的吧?”
“倒是我怠慢了远客,招呼不周哩!”
娇奴并没有留在后堂,而是大大方方在前院招呼客人,瞧见这一桌坐着的殷温娇时,她赶忙冲后头招了招手,立刻就有纸人重新上了一桌热菜热酒来。
“殷姐姐,今日实在是小妹招呼不周,改日小妹亲自登门给你赔罪哩!知道姐姐斋戒,这一桌子都是素宴,这就是——”
娇奴瞧着三藏法师,眼神里有些困惑,停顿一下又接上话:
“想来这位便是姐姐家的小郎君了,若是我还在世,你我姐妹二人还能做一场亲家哩!”
徐米露闻言看了一眼三藏法师,看他一副不动如钟的样子,就猜到殷温娇八成没把他老人家的真实身份说出去。
不然就凭佛爷的身份,今天坐在这里的宾客至少有一大半得当场跑路,剩下那一小部分是留下来看热闹的。
她正在吐槽阴间的席面,就看那头一群小鬼扛着一只热气腾腾的蒸笼边跳边上菜,而蒸笼里却是个身长三尺,穿着一身孝服的活人。
徐米露眼睛都瞪圆了。
不是吧,真上人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