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室求贤访逐臣,贾生才调更无伦。
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杜吴终究没有算出日食或月食来临的时间。没有历史数据,后世吹得如同神话一般的《甘石星经》没有给他任何帮助。当然,就算有数据,杜吴这个文科生也算不出来,只不过这样说起来比较好听一些。
昨晚讲二十八星宿的时候,他分明看到高良姜眼中闪烁的光。琵琶和紫苏也有,她们都感动的痛哭流涕,不是因为那杜吴记不清楚的二十八宿,而是牛郎织女的故事。惹得紫苏决定第二天就找阿翁去求两根葡萄藤,她要明年在葡萄藤下听牛郎织女讲悄悄话。
今天巳时刚过,王莽就回了司马府,这是很不寻常的。杜吴隐隐地有种不安的感觉。
看着手上的书信,杜吴不由得感叹了一声:他是最不想牵扯进政治斗争中,没想到今天也要不得不受人所托,行此下策了。
打定了主意,杜吴来到前厅,通报之后,进得大厅,正看见王莽手持一册简书,坐在席上发呆。见杜吴进来,王莽招呼他坐下,随手将竹简放在一边,问道:“听闻先生要见老夫,不知有何事?”
杜吴犹豫了一下,决定避重就轻:“刚才看老大人愁眉不展,可是有烦心事?在下不才,愿为老大人分担一二。”
王莽笑了:“哈哈,谢先生好意,此乃小事,不足挂齿。倒是先生,自入府以来,很少会主动来找老夫。今日可是有何疑难之事,尽管道来,老夫必会为先生做主。”
终究还是要面对面了。
“那就叨扰老大人了。昨日在下收到一封书信,乃是中山国卫王后转寄老大人的。信中详尽母子思念之情,望老大人能体其苦心,准其进京,以解思念之苦。”说罢,将书信递上。
王莽没有接,反而看着他说:“先生觉得老夫当如何?”
“在下乃一黔首,蒙老大人不弃,擢为博士,心中时时感念。吴以为,大汉自武帝以来,专宠儒家,以孝立国。今陛下与王太后不能相见,于老大人名声不利,故今日冒昧请老大人宽许。”
“先生难道不知老夫此举用意吗?”王莽声音稍稍重了一下。
“在下岂能不知,只是长此以往,必会在朝堂之内广树敌人,确实与老大人不利。老大人何不效仿郑庄公,为陛下和王太后修一条隧道呢?”
“先生博学,老夫佩服,只是一旦他人其乐融融,老夫居于何处?先生难道忘了丁傅两族当年是如何对待王氏一族的吗?”
杜吴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出话来。他在来的时候就已经分析过了,基本上没戏。这就像一个给嫌疑人辩护的律师一样,如果在开庭之前就已经认定嫌疑人有罪,那心中就已经有了定论,辩论肯定会输。今天也是如此。
“先生今天是代人来的吧?是王宇还是王获?”
“啊,安汉公,他们也是为安汉公的名誉着想,还请安汉公不要怪罪。”杜吴擦了把汗,终究还是瞒不过去的。
“没用的东西,敢做不敢当,拿别人做挡箭牌,以后能有什么出息。先生不用为他们求情,看来老夫最近过于放纵他们了。此事到此为止吧,先生近几日就不要出门了,还是在家好好想想如何为陛下授课的事吧。”
说完,拂袖回了后堂。
杜吴碰了一鼻子灰,不由得有些泄气。正准备往外走,忽然看到被王莽遗忘在桌子上的竹简。大着胆子走过去瞄了几眼,正看见露出来的几行:“夫子母之性,天道至亲。今圣主幼少,始免襁褓,即位以来,至亲分离,外戚杜隔”云云,不由得懊悔一声:撞枪口上了!
傍晚时分,紫苏跑来跟杜吴告别,说是要回世子府住几天。杜吴被禁足司马府,无法给王宇传递信息,只好嘱咐紫苏,回去之后告诉王宇,说所托之事失败了,目前在想别的办法,此事宜从长计议。紫苏懵懵懂懂地点头示意明白,便出了府。杜吴看着她的背影,总是觉得心里忐忑不安的。
这几天没有紫苏的闹腾,整个司马府变得安静了很多,就连大黄都有点不太适应,时常跑到大门口张望。杜吴这几天虽然在给平帝准备讲课内容,但是心里却极不平静。更让他心慌的是,王获已经有几天没回家了,而且王莽也有几天没见自己了。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不知怎么的,院子里乘凉的杜吴脑海中突然想起了这几句诗。他还清楚地记得这是曹操《短歌行》里的名句,他还记得当初曹操作完诗,诸将都在奉承,唯有乐师师勖说此句不吉利,被曹操一槊杀死。此时脑海中突然闪出这几句,让杜吴的心更加突突起来。
他刚想站起来,让琵琶给自己弄点酒菜来,就听见府门口传来一阵喧嚣声。心里咯噔一下,到底还是来了。
杜吴撒开脚丫子就往大门口跑,还没走到,就感到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天杀的,吕宽到底是泼了多少狗血!
府门口乱哄哄的,几个人滑倒在地上,弄得满身是血。铜钉的大门上有着一片一片的血迹,在月光下显得是那么的诡异。司马府的卫队正在向南追击,几个家丁按住了一个倒在街口的黑衣人在拳打脚踢。杜吴心里一凉,他们终究还是动手了。
抓捕和审讯的工作进行了一夜。杜吴被软禁在自己的小院里,门口还有卫队把守,杜吴此刻真的成了囚犯。这阵仗吓得琵琶躲在房间里哭了好几次。待到午后,老管家佝偻着身子过来,说是老大人请先生过去。
杜吴整了整衣袖,在琵琶惶恐的眼光中走了出去。跨出门槛的时候,他听到了琵琶压低了声音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