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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七章 祸不单行

    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初春的清晨,长安城,关内侯府。

    陈冯跪在灵堂已经整整一夜了。从得到噩耗的那一刻起,他便马不停蹄地从西域往回赶。作为父亲最看重的儿子,还未成年就被送到战场上与匈奴人交锋,真正凭借着自己的本事一刀一枪地拼到了千夫长的位置,后来被父亲的老部下杜勋借机平调到了西域都护府,任了西域都护千人。此事父亲并不知情,否则以他的脾气肯定会大发雷霆,更有可能连累到杜勋。此次回京,怕自己路上出意外,杜勋亲自带队护送他回了长安,其实陈冯清楚,杜勋更是想亲自给父亲送行,他毕竟做了父亲二十多年的亲兵。

    整个侯府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中,四个身穿地府阴君的仆人,正站在房顶的四角,舞动着父亲生前穿过的衣服,口中不断地呼唤着:“魂兮归来!”陈冯正打算吩咐仆役去看看父亲的碑有没有刻好,突然听见大门口一阵喧闹,紧接着门子从外面跑了进来:“禀郎君,安汉公来了!”

    陈冯还未出去迎接,就听见一阵痛哭声传来:“子公贤兄啊,你怎么就突然弃我而去了,这让巨君如何活下去啊,痛煞我也!”陈冯赶紧率全府人丁出堂迎接,王莽看见陈冯,又是一阵唏嘘,拿袖口拭了拭泪花,便由其搀扶着,踉踉跄跄地进了灵堂。

    正堂之内,停放着一口黑漆漆的棺材,前面一个火盆,里面黍稷梗的灰已经铺满了一半,正位上放着一个牌位,上书:汉故关内侯陈公讳汤子公之灵位。王莽睹物思人,不由得又恸哭起来,使劲拍打着棺材,众人见了,无不落泪,掩面而泣。

    简短的祭祀之后,王莽止住了哭泣,将陈冯带到了后堂,感慨了一番,才说道:“贤侄,孤已经在陛下和太皇太后面前极力争取,奈何朝内宵小太过可恶,孤还是没能为令尊讨来一个谥号,不过贤侄放心,此事孤已经记在心上,一旦有了机会,一定会不负子公兄在天之灵。”

    陈冯听完,泪流满面。都说人走茶凉,父亲已经去世,安汉公还想着为父亲在皇帝面前争取谥号,还能说什么呢?当即以头捣地,泣声道:“小侄替先父谢过安汉公,从此之后,但凭叔父差遣,万死不辞!”

    王莽扶起了陈冯,叹了口气,说道:“贤侄谬矣。孤与令尊相交多年,咱们两家的关系也是世人皆知,以后有什么差池,随时派人知会于我,孤定不负令尊之愿。孤也要回去了,前厅事烦,贤侄可要保重身体。”

    陈冯长揖到地,王莽走到门口又停下了脚步,说道:“你们兄弟二人丁忧之后,就不要再外放了,孤会在长安给你们安排个差事。这几日会有不少朝廷官员前来吊唁,只管迎进来,这是孤给你们的未来铺的路,好好相与,以后用得上。”说罢,掩面而去。

    果然如王莽所说,自清晨王莽公开祭拜陈汤之后,从中午开始,便有络绎不绝的官员前来吊唁,小到无品级,大到二千石,当卫尉卿前来吊唁的时候,已是黄昏,陈勋吃惊地望着兄长,他无论如何不能明白,一个近乎无品无级的关内侯,如何能惊动得了京城的高官前来吊唁。

    陈汤的棺椁停了七天,紫苏在家被父亲禁足了七天。紫苏每每想到那个以前经常陪她玩打仗游戏的老阿翁再也回不来了,就会在房内失声痛哭起来。

    陈汤的故去,对于王政君来说,就像是死了一个平民一样,根本没有一点涟漪。现在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为皇帝选后的事。自从召见了姚平之后,那句金盛水足之象便犹如一颗发芽的种子,在她的内心里,疯狂地生长起来。最近十几年,帝王的星相一直不是那么明耀。元帝时期还能河清海晏,到了哀帝时已经是主客异位了,待到刘箕子即位,皇帝手中的权力已经所剩无几了,几大朝臣把持政局,让她应付得更是焦头烂额,倘若真如姚平所卜,自己再勤勉一些,也许几年之后,自己这个孙子就能顺利接管朝廷,也许能成为一代明君,让大汉中兴呢。想到这里,她召来内侍,准备叫太常寺卿、宗正卿、少府卿前来先行商议一下婚期的事情。内侍还没出门,就见侍女进来跪报,说是大司徒孔光有要事求见。王政君眉头一蹙,微微不悦,又不好说什么,便让内侍暂行,召孔光觐见。

    满头大汗的孔光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跪倒行礼后,急急地说道:“禀太皇太后,青州、冀州、兖州、豫州、徐州等地州县及郡国相继发生旱灾,受灾人口无数,另青州、兖州、冀州等地同时飞蝗四起,百姓开始到处流浪,告急文书乃是五日前发出,此刻情形怕是会更加严峻,请太皇太后即刻召集群臣商议对策吧!”

    王政君先是一惊,见只是旱灾之后,放下心来,有些不满道:“大司徒乃三朝老臣,区区旱灾而已,怎的如此惊慌,怕是有损官家威严啊。爱卿且暂歇息片刻,召大司马进宫,此事交由他全权处置,朕只需要一个结果足矣,退了吧。”说罢又召过刚才那名内侍:“你去召太常寺卿、宗正卿、少府卿到这里见我,此事办完,不需回我,直接召大司马去未央宫,朕忙完跟皇帝一块儿过去。”说罢又斜倚在榻上开始闭目养神。

    刚退出两步的孔光听到内侍要去召太常寺卿时有些诧异,太常寺卿虽为九卿之首,但掌管的只是宗庙礼仪,此刻五州大灾,最应该召的乃是掌管全国赋税财政的大司农啊,怎么会召见一帮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呢?于是又匆匆返回殿内。

    见孔光去而复返询问此事,王政君脸色有点难看,正色道:“朕在为皇帝立后之期困扰,故召太常寺卿等来此问询,大司徒还有何事要教说于朕?”

    孔光听到“教说”一词,当下一惊,心想不小心又触了太皇太后的霉头了,只能硬着头皮道:“皇帝立后,乃大事也,老臣自知。只是如今州郡受灾,百姓流离,还请太皇太后暂休此念,以百姓为重,及早派重臣赈灾为宜啊!”说罢又跪下叩起首来。

    太皇太后不好发作,毕竟孔光是托孤重臣,只得敷衍一句:“朕已知晓,大司徒所言甚是。快去未央宫吧,尽快与安汉公商量出一个法子出来。朕稍后就到。”说罢,转入了内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