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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筚路蓝缕

    离开时,南潇发现碧玉楼外侧楼梯上的苔藓,竟然枯萎了一大片。

    用于警戒白袍道童们修行不应倦怠的苔藓,是什么时候枯萎的呢?

    南潇在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想。

    平时小半个时辰的教程,南潇却走了很久很久。

    她并没有着急回去。

    来到青崖福地这么久,她还从来没有时间去转一转。

    走过传道崖,顺着苦海、命泉和神桥三座奇峰,随缘而行,路尽就转弯。

    路上不时遇到一些熟面孔跟她打招呼,南潇也会笑着回应。

    就是这样慢悠悠地往前走,南潇并没有疲惫,也不觉得饥饿。

    从晨光熹微走到日薄西山,从风吹麦浪走到山涧飞泉。

    等到南潇觉察到时间变化时,发觉自己的身体竟然处于亢奋状态。

    苦苦思索不得的气感,在南潇的一路行走时,悄然滋生。

    这股气,因南潇心中郁结而生,随山川流水而动。

    气用尽了。

    走了一天的南潇的身体,迟钝地叫嚣着。

    饥肠辘辘。

    南潇筋疲力尽地躺在山边的一处青草上。

    脸上湿漉漉的,不知道是眼泪还是露水。

    在强烈的饿劲过去后,南潇坐起身来,勉强盘膝,默念着经文。

    她要抓住这股晚来不平之气。

    皎洁月辉洒落,银瀑闪耀间,是流水潺潺。

    刚修炼出气,苦于没有人指引,南潇折腾了整夜,磕磕绊绊后,气感也堪堪绕着经脉,运转一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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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

    晨光破晓,初阳照暖。

    清风自天上来,沿着山路流淌。

    掬一捧清泉,南潇喝下几口后,又洗了把脸。

    身体上的倦态暂时被凉水抚平。

    南潇要回去了。

    稻田轻摇着嫩叶,底下泥水中不时有欢腾的鱼儿跳起,咬下一根饱满的金穗。

    明黄清透的晨光为鹿群着色,它们丝毫不畏惧行人,悠然地在药园和稻田中挑挑拣拣。

    偶尔也会有幼鹿亲昵地走向南潇,只是身上并没有梅花纹路。

    偌大的青崖福地,风平浪静下,南潇的内心却波涛汹涌。

    在这一路上,南潇想了很久。

    未来要怎么走,修行的问题要如何解决,气能代替修行出来的神力吗?以及当下最重要的事——

    失去学堂弟子身份的她,该如何生存?

    没有半点钱财的南潇,除去衣衫,就只有三件旧物。

    脖子上的草绳早就被取下,那枚铜戒指一直被她贴身藏着。

    鹿长老闭死关时的满月玉佩,虽然此时已经没有多少威慑,但今后可能还有用处。

    还有一枚林啸爷爷送给她的月牙玉佩,曾经在南潇攀登蜀道时,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南潇舍不得。

    可是,她必须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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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隔两天,南潇重新回到三间屋赦,发现这里已经被打扫干净。

    前夜,在鹿长老被剥夺紫姓后,新任第七长老紫魏颖的弟子们前来,将梅花药鹿和多余的仆人收回。

    南潇为了挽救梅花鹿,不惜拿出鹿长老的满月玉佩,但无果。房屋被那些人东摔西砸,古朴的花瓶和茶具无一幸免,全都成了碎片。

    想来,在南潇离开后,是鹿长老的老仆在收拾残局。

    鹿长老的老仆须发皆白,名为陈拙。

    因为陈拙身穿蓝衫,是一位命泉境界的修者,自有其住处,只是偶尔会过来看看。

    所以南潇也没见过他几次。

    下次碰上面,要说声谢谢。

    躺在床上,强烈的眩晕感传来,两宿未眠的南潇陷入了沉睡。

    等到她睁开眼,透过发现身上已经盖上了被子,窗外的流萤一闪一闪,像天上的星星。

    “你醒了。”

    在床边,有一个蓝衫老人坐在竹椅上,正是陈拙。

    南潇坐了起来,将额前盖住眼睛的头发拢到耳边,轻声嗯了一声。

    “我在你睡的时候,感受到了气感,想来只要生命精气足够,过些日子就可以开辟出苦海了。但是主人曾跟我提过你的轮海情况,如果轻易踏足,有可能会让你的生命之轮提前崩碎瓦解。所以,你接下来是什么打算?”

    陈拙的样子很普通,跟半月坡那些平凡的老人差不多。

    眼睛浑浊,头发稀疏,身子瘦弱,就连说话都是虚虚浮浮的。

    南潇没有立刻回答,想了一会儿,道:“陈叔叔,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出来怎么解决自身问题后,才开辟苦海,所以我掌握气感的事情,还请你帮我保密。”

    “这个你不用担心,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

    南潇语气恳切,动作轻柔地捧着玉佩,道:“陈叔叔,这是林啸爷爷的玉佩,虽然内里灵气耗尽,但只要重新蕴养,就可以恢复神辉的。因此,我想请您帮我出售,那些银钱,还请你帮我换取今后三个月的粮食和一些周期短且效益高的草药种子,比如板蓝根、三七、丹参、白术等。”

    屋外的流萤从窗户中钻了进来,落在了南潇的头发上。

    此刻,屋子内比屋外夜色还要宁静。

    许久后,陈拙才缓慢开口:“可以,你是决定不依赖外人,只靠自己生存吗?”

    南潇摇了摇头,那双丹凤眼比发间的萤火还要明亮,甜甜笑着,道:“不会,陈叔叔,我还得赖在这处房子里呢,不仅遮风挡雨,就连这床也是又大又暖和,屋外荒地也很多,等我收拾好了,以后还请陈叔常来坐坐。”

    陈拙浑浊的眼睛终于有了些波澜,朝着南潇点了点头,而后驾驭神虹离开了。

    南潇头上的萤火虫被突发的大风惊起,它晃晃悠悠地飞出窗外,再次投入星空。

    林啸爷爷,对不起。

    南潇用袖子擦掉脸颊上的泪水,闭上眼睛,锤炼胸中的气感。

    又是一夜无眠。

    南潇积累了足够的经验,全身游气,三十周天。

    虽然饿,但她还能支撑住。

    她早就饿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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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南潇打开门,发现屋前有三个大竹筐和一个大水缸。

    将大水缸挪到屋内,南潇才逐一查看另外三个竹筐里的东西。

    第一个竹筐里,里头就是一些农器和厨具。

    厨具放在最上头,一个面盆大小的铁锅、两对乌黑的火石、三个小碗、两副竹筷,一把木瓢。

    在竹筐的底下,还有如铁锹、铁铲和铜犁等。

    第二个竹筐里,则是一些竹筒,上面有墨痕,表明内里的种子属于何种药材。

    板蓝根、三七、丹参、白术、冰凌草、石斛、藏红花、紫苏、百里香以及珍珠稻种……

    南潇数了数,竟然有三十多种种子,而且每一种的种植难度并不算大。

    将这些种子一一垒好,南潇感慨非常。

    陈拙叔叔做事很周到,滴水不漏。

    最后一个竹筐里头有好些个沉甸甸的大布袋,南潇打开一看,发现竟然是价格极为昂贵的珍珠白米。

    南潇喜不自禁,还没有辟谷的她,饿了三天,早也饥肠辘辘。

    只是她并没有失去理智。

    三天滴水未沾的她,不敢莽撞。

    等会儿用竹筒去后山清泉取一些水,再用铁锅,煮粥喝。

    将这些东西搬到侧屋,南潇跑到后院,惊奇地看到五亩荒地此时已经被翻好土。

    晨光下,泥土湿漉漉的,不见半点杂草。

    筚路蓝缕,以启山林。

    没想到,除了哥哥和林啸爷爷,还有人在默默地为她付出。

    南潇泪流满面。

    不孤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