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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甘泉,我思念的故乡

    甘泉,李秀兰的祖籍。

    之所以称之为“甘之泉”,实是因为城下有泉、其水若酒。又得名于西汉名将霍去病大败匈奴,倾酒于泉,犒赏三军的典故,因而引得古往今来不少文人墨客挥毫泼墨,大加传颂,其中尤为著名的当属李白的那首《月下独酌》。

    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

    天地既爱酒,爱酒不愧天。已闻清比圣,复道浊如贤。

    贤圣既已饮,何必求神仙。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

    但得酒中趣,勿为醒者传。

    这个地方也被称作“玉甘泉”,乃因背靠祁连山,山中多玉,挖石制杯,借此饮酒,得其美名——夜光杯,那首王翰的《凉州词》写道的便是这个了。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乡村里,距离李秀兰的妹妹李秀梅嫁给曲大石,已经过去了十多年。小日子过的倒也和和美美,这种诡异的缘分也算得上是个传奇了。

    这些年,曲大石的腿伤也好了个七七八八,只是行走起来还有点跛,但却不影响他从事农业生产。到现在为止,二人只生了一个女娃,起名叫小梅,其后李秀梅的肚子就再也没有了动静。

    现如今,李秀兰的弟弟李国强也已经成家,就用祖屋当了婚房。

    李秀兰的母亲乔春妹本来想留在老幺家里养老,这本是乡里人约定俗成的惯例。可近两年来,乔春妹的身子骨大不如从前那般硬朗,估计还是在当年那些苦日子里作下的病根。

    李秀梅不放心将多病的母亲交给笨手笨脚的弟弟,干脆和曲大石商量了一番,将乔春妹接到自己家来赡养。

    李秀梅从厨房里端着汤药,呼哧呼哧地跨过院子来到西屋,扶起躺在炕上生病的母亲。

    “妈,该吃药了!”

    已是耄耋之年的乔春妹深深皱着眉头,将一脸的皱纹拧巴成了槐树皮,看着一大碗苦兮兮的药水子,发出哀叹:“哎,这药天天吃,也不见得好,还是别浪费这个钱了。”

    李秀梅抿了抿嘴,责怪道:“妈,药哪是能一剂就见好的,再说了你这是老毛病,得坚持吃。现在又不是前两年了,这药咱还吃得起。”

    唠叨间,一个三岁大点的小女孩掀开了门帘,将扎着两条冲天羊角辫的小脸露了出来,瓜子儿似的。弯弯的眉毛下一双水灵灵眼睛忽闪忽闪的,极为灵动,天真烂漫的样子颇有几分李秀兰当年的风情。只是白净的小脸上沾着不少泥巴,估计是和村里的孩子嬉戏玩耍的结果,这就是李秀梅的女儿曲小梅了。

    此刻,她蹦蹦跳跳地来到李秀梅身边,摸着自己空瘪的肚皮,喃喃地说道。

    “妈,我饿啦,我要吃馍馍。”

    李秀梅飞了个白眼,对着女儿絮叨着:“你这孩子天天就知道疯,跟个男娃子一样,也没个秀气劲,疯完了才回家吃饭啊。”

    “哼!”梅子噘了噘嘴,发出一声脆脆的哼声,小腿儿一蹬就窜上了床,趴在乔春妹的身边,皱着可爱的眉梢问道:“姥姥你又喝药啊!苦不苦,我替你尝尝?”

    “呵呵!”乔春妹乐呵呵地摸着孩子的小脑瓜:“苦着呢,这是给姥姥治病的药,小梅子可不能乱吃。”

    李秀梅在旁边不以为然地瞪了女儿一眼:“呵,你就让她尝一口,苦得掉眼泪她就再也不好奇了。”

    乔春妹笑眯眯地看着梅子小口尝了尝药水,然后苦得直咧嘴的样子,感慨道:“这孩子啊,活脱脱就像你姐了,也是个收拾不住性子的。”

    李秀梅点点头,深有感触地道:“可不是嘛,这脾气犟得很,一点都不像我和大石。”

    “哎!”乔春妹突然叹了口气,惆怅的语气里带着稍许的埋怨:“你姐这些年也不知道过得好不好,算算多少年了,也没回来一趟,都快把我这个妈给忘了。”

    李秀梅走上前来,给母亲掖了掖被窝,劝慰道:“妈,姐也有自己的工作,家里还带着三个孩子,你让她咋回?就算现在有铁路了,这来来回回的不也得个七八天。再说了,姐不是常来信嘛,这些年寄的钱从来就没断过,我看啊,她也是想着你呢!”

    乔春妹忧愁地看着黑乎乎的汤药,叹息道:“眼瞅着我这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也不知道临死前能不能再见上你姐一面,哎!”

    李秀梅脸上有些幽怨,嗔怪道:“妈,现在日子好过了,是该享福的时候了,可不能说这些败兴的话。你要是想我姐了,回头我就写信给她,让她也寄张全家福回来可好?”

    一句话倒是点醒了乔春妹,赶紧说道:“那好啊,那你早点写啊,都不知道外孙和外孙女长成啥样了!”

    这倒不能怪李秀兰忘记给母亲寄张全家福照片,实在是她自个抠门的厉害,一张照片算是全家一天的口粮。抠抠搜搜的想照了很久,最终还是没能落实下去。再加上何亦安上了学,继而发生那么多令人咋舌的突变,李秀兰就更没有那个心气了。

    李秀梅笑着点头答应道:“好,我一会就写。”

    就在这时候突然听到门外,曲大石兴奋地嚷嚷声:“秀梅,秀梅!”

    李秀梅惊觉地坐了起来,三两步就跨出了房门,对着一脸喜气的曲大石询问道:“咋了这是?”

    曲大石高兴地叫到:“分了,分了?”

    李秀梅大惊失色,急忙询问道:“谁疯了?”

    曲大石一脸的拧巴,嗷嗷地叫到:“哎呀,不是谁疯了,是咱分到地啦!”

    “真的?”李秀梅顿时瞪大了眼睛,双手紧紧抓住曲大石的胳臂摇晃着:“真像广播里说的那样,咱也能承包土地啦?”

    这一年,一个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大会召开了。

    也是以此为起点,进入了对内改革、对外开放的历史新时期。

    对内改革先是从农村开始的,那个由一个小山村开创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就像一团富有强烈生命力的火苗,迅速燃烧到了大江南北,成为这个时代滚滚潮流的序曲。

    李秀梅所在的乡村当然也不例外,土地就是生命就是根基,这或许是所有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最期盼的。

    曲大石喜滋滋地展示着红彤彤的大拇指:“可不是真的嘛,咱家分到了三亩地,还都是高产地呢,我都去看过了,还签了字按了手印呢,呵呵……”

    闻言,李秀梅扑向曲大石像个孩子般欢跳起来:“那太好了,太好了,咱家也有自己的地了!”

    梅子听到父母的吵闹声,也跟着跑了出来,瞪着圆鼓鼓的小眼睛,好奇地问道:“爸妈,啥事情这么高兴啊,说给我也听听啊!”

    李秀梅怜爱地揉了揉梅子小脸蛋,高兴地道:“好,我们谁都要告诉,而且要大声的告诉,我们有自己的土地啦!”

    不明所以梅子被母亲激动的心情所感染,蹦蹦跳跳地吆喝着:“哦,好哦好哦!”

    曲大石顺手抱起梅子,大步流星地往屋内走去:“走,我们也告诉爷爷一声,也让他高兴高兴。”

    屋内,夫妻二人在老父亲的遗像前恭恭敬敬地上了一炷香。在其遗像旁,端端正正地放着一个盒子。盒子里面有一块祖传的祁连玉石所做成的玉佩,原本是一对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只遗留下来一块。

    按照上一辈人的说法,似乎是在很久以前,自家的一个兄弟带出去打仗,后来就音讯全无了。传言,将来找到另一块玉佩,就能成就一份天大的好事,至于是什么,谁都不知道。

    玉佩之所以还放在遗像旁,是因为老父亲希望李秀梅能给自己带来个孙子,也好将曲家这段香火传续下去,可奈何只有个孙女,这也就成了他最大的遗憾。

    谁曾想到,这块玉佩还真下一代的下一代掀起了滔天的巨浪,这也就是后话了。

    曲大石带有磁性的声音传来:“爸,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咱村也落实联产承包责任制了,咱往后农民的日子更有奔头了,您泉下有知也该感到高兴才是。”

    坐在炕上的乔春妹也是一脸的老泪纵横,喋喋不休地说道:“好事啊,都是好事啊,秀梅啊,写信的时候把这个好消息也告诉你姐一声!”

    李秀梅欣然地答应了一声:“嗯!我知道的!”

    陇佑,团场。

    程家安正做着饭,只听到里屋传来李秀兰一声惊叫,程家安慌忙丢下铲子,夺门而入,紧张地询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李秀兰拿着妹妹寄来的信,振奋地在空中扬了扬,快活地说道:“他爸,秀梅他们也落实联产承包制了,还分了四亩地呢。”

    程家安眼睛一亮,一股难掩的喜色爬上眉梢,激动地说道:“哦,是吗?这可是大好事啊!”

    李秀兰喜气洋洋地挑挑眉毛,脸上一片和煦的阳光:“可不嘛,咱农民有了自己的土地,就算是金豆子都能种得出来。他爸,秀梅他们也算是熬出头了。”

    程家安感慨的应声道:“是啊,这日子啊,会越过越好的。”

    紧接着李秀兰的脸色一变,突然又忧伤了起来:“可是,可是秀梅信上说,这几年妈的身体越来越不行了,而且想我也想的紧。”

    母亲乔春妹从旧社会过来,这一辈子基本没过上一天舒心的日子,这让作为老大的李秀兰如刀割心。

    按理说,照顾老人的职责该落到自己身上的,奈何世事变幻,连见一面都只能在午夜梦回里。现在日子好了,是时候该分分心,想法子照顾远在异乡的母亲了。可是要将乔春妹接到团场来养老肯定是不合适的,人老了总是故土难离。

    程家安思索少许,果断地说道:“嗯,这也好办,不行啊,你就给单位请个假,回趟甘泉去看看吧。”

    李秀兰翻了翻白眼,嗔怪道:“你说得容易,请一两天还行,要请十天半月的怎么可能,印刷厂现在忙得跟个什么似的。”

    程家安蹙眉纠结着:“那怎么办?回又回不成的!”

    李秀兰思量了一番说道:“这事先搁一搁,妈让我们寄张全家福过去,也算是个念想。嗯……说起来,咱们家还真没有个像样的全家福呢。”

    程家安神色立马变得古怪起来,哼哼着鼻音说道:“这能怪我啊,我都说了多少次了,你就是舍不得花那个钱,连咱俩的结婚照都是城隍庙的旗杆——独一无二。”

    “去,说什么呢?”

    李秀兰伸腿佯踹了程家安一脚,纠结着脸,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呃,要不……要不咱周末去照一张?”

    “呵呵!”程家安笑容很阳光、很和煦、很干脆:“成啊!周末就去!”

    这一年,全家人收拾的干干净净,穿着那个时代最朴素的衣物,没有什么发型、头饰的雕琢。只能从镜框中用一张张质朴的笑容,在最平凡的岁月里,在最单调的黑白底片上,刻画着属于他们那份最绚丽、最温暖、最和谐的幸福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