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喻从梦中醒来,老者已经收起摊子
老者捋着胡须,又在细细思量着摸了几个小姑娘的纤纤玉手。
夜喻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老者则是俯下身看着路边不起眼的一摊泥水,两人隔着万千距离,好似对视一般
“什么是修客,什么是人间,什么是守护者。”
夜喻对着镜子自言自语,良久也没得到回应,夜喻笑了笑,看来对方也和自己一样,正在被这个问题困扰吗
老者背着装着家当的木匣,脚步如飞的行走在这刚刚迎来破晓的城市之中,不是他不愿意回答那个小家伙的问题,只是……
再晚点,那家老熟人的胡辣汤就得卖光了!
想到这,老人眼瞅四下无人,身影便化作一道流萤瞬间远去
夜喻没在老人这边得到想要的答案,洗漱完后索性就坐在客厅里等着那位曹大爷出来。日上三竿时,主卧那边终于有了动静,曹天智挂着黑眼圈,鬼鬼祟祟的探出头来。
昨晚自己是一点没敢睡,床上美人别说享用了,二弟连硬都硬不起来。
想到这,曹天智向着屋内女人摆摆手,女人识相的穿上衣服跑也似的离开了曹宅。
女人坐在出租车上回想着昨晚的事,从那男人来了之后,曹天智什么都没说,只是一个人站在阳台边,不停的抽着烟。
女人岂能不知那个陌生男子对曹天智有多重要,只是自己攀上人家的床,人家会要自己吗?
当时曹天智好像看穿了自己的心思,捏着烟笑了声:“你要是能上的了他,我叫你声嫂子也未尝不可。”
“哦?”女人换了个姿势,抛了个媚眼道:“那你想不想吃嫂子包的饺子啊?
曹天智没有回答,眯起眼似乎是在想些什么,半晌之后忽而出声。
“滚。”
女人噤若寒蝉。
曹天智捏了烟,侧过身看向女人,他的身影被月光照着只能看见些许脸庞,女人往后缩了缩,直觉告诉她,面前的人好似不是那个大家所说的放浪不羁的男人一般
曹天智凑近女人,居高临下地捏住女人的脸,揉捏了好久才缓缓开口道:“你这种人,连看他一眼,我都会替他觉得恶心。”
面前的女人称不上绝色,但若是要打个分来评判,倒也有七八分了
女人木木的点头,她不想惹他生气,更多的是恐惧,那种如同野兽盯上自己的感觉笼罩着自己,她的脑子里不由得又开始胡思乱想来之前姐妹们对自己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了
正想着,曹天智一推女人,随手掀起被子为其盖上,自己则是转身一屁股坐在了阳台上的藤椅中,伴随着啪嗒的点火声,白烟再次袅袅升起
女人看着曹天智的背影,内心复杂,却也只能渐渐睡去
夜喻随意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女人逃也似的离开了,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
当初自己让曹天智先来枫宁城这边作为先手,果然是没错的,仅仅是两年,他就已经打下这么深厚的根基了
刚刚出去的女人,是某个三线明星吧,倒不是很出名,但夜喻略有耳闻
这还得拜某位喜欢看肥皂剧的齐大官人所赐
夜喻站起身,当着面前这位吊儿郎当的下属伸出手,露出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
“狼君,夜喻。”夜喻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冷冷说道
刹那间,除了曹天智以外,一明一暗两道气息浮现在夜喻周围,伴随着出现的还有两人的声音
“天星唐亦枫,见过狼君。”出声的人声音温和,来人高高瘦瘦,身着青衫,双手隐于袖中不见动作
这便是唐门弟子的特有的行事风格了
“嘿嘿,我是傻根啊老大!”另一位来者直接现出了身形,只见其头发乱糟糟,嘴边流着口水,身上衣服更是破烂不堪,活脱脱一副傻子模样
见到来人,夜喻微笑着点了点头,伸出手摸向这个比自己还高一头的傻大个
唐亦枫也现出身形,站在夜喻身旁,面露笑容
本来没事可干的曹天智一看唐亦枫出现顿时像换了个人一般,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一把抓住唐亦枫的手,嘘寒问暖道:“哟,唐兄,许久不见,你看又瘦了,我早说走的时候喝杯花酒送行的,当时你可不知道,我那身边那群妞啊看你的眼神一个个像是要把你吃了一样……”
曹天智喋喋不休地说着,唐亦枫就像个木人一般,脸上笑容不变,只是对曹天智说了两个字:“滚蛋”
曹天智捂住心口,好似受了伤一般:“唐兄……你……”
唐亦枫伸出手,指间夹着银针:“扎一针?”
“来来,来一针,我马上脱了你快看看这针能不能把我缺的那一窍给扎开咯。”曹天智作势就要脱了上衣,唐亦枫则是伸出手拉住曹天智不安分的小手,一副见了屎的模样
曹天智哈哈大笑
夜喻咳嗽了一声,算是打断了两人的叙旧
两人顿时并肩站立,再无开玩笑的意思
夜喻身后站着傻根,身前是曹天智和唐亦枫,当着三人的面夜喻摘下的无名指上的戒指,轻轻搁置在茶几上
唐亦枫一时间不知道夜喻想做什么,夜喻却看了一眼唐亦枫,从怀中掏出了那张照片
只是很微妙的,夜喻将照片朝下递了过去,唐亦枫双手接住,随后迅速放入自己的怀中
“我尝试用很多方式来回忆那一天,只是好像遇到了瓶颈,无论我尝试多少次,都没办法把那一天的情况全部复原。”
夜喻神色感伤,语气淡漠
“大可不必如此。”唐亦枫如是说道
“呵呵呵……”夜喻的笑声显得苍白无力:“可我不甘心,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些人连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就像已经死去的王凯,其实早就忘了那天了。
唐亦枫点点头,不再多说这件事:“当年那件事,5位施暴者和12位附庸,如今已经杀了其中的11人,剩下的人目前我还未寻得,但是可以断定一件事,这些人……”
“不好找?不好杀?”夜喻接过话头
唐亦枫无声,默然点头
夜喻背过身去,双手负后,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要下雨了”
屋外忽然狂风大作,大有山雨欲来的样子
夜喻摆摆手:“都各自去做吧。”
“是。”唐亦枫应声退下,眨眼间已在枫宁城外
傻根亦是如此身形悄然遁入黑暗之中
曹天智看着面前的夜喻,没来由觉得他的身上有一股很淡的撕扯感,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一直拉扯着夜喻的身心一般,将其拽来拽去
夜喻站在门口,像是自言自语
“娘的祭日也快到了吧……”
曹天智落后半步站在夜喻身旁,沉默无语
看着眼前的大风乱作一团,夜喻随手一挥,风止。夜喻好像心情忽然变好似的,侧过脸对着曹天智说道:“这么安静可不像你啊,好了,开心点,陪我去买糕点吧。”
“好。”曹天智快步离开,不多时就将车开了过来。
路上,夜喻坐在副驾驶,闭上眼休息,“枫宁的老城区还在吗。
曹天智嗯了一声。
“那就是西城那一小块,是老城区了。”
曹天智沉默良久,又是嗯了一声。
“就去西城吧,那里有家糕点铺子还不错。”
曹天智一脚油门下去,车在街道上飞驰,引的路人尖叫连连。
夜喻略睁开眼,叹息道:“不用开那么快,不急。”
曹天智这才出声:“老大没打算回去吗。”
夜喻看了眼窗外,都是清一色的灰白高楼大厦,而后仿佛没有听到曹天智的话一般,自顾自说到:“我总是在想作为修客到底是为什么守护人间,而为什么守着守着,人间还有这么多惨剧。”
说完夜喻似乎觉得不妥,又接着曹天智的话说了下去:“先去祭奠下我娘吧,我好久没看她了。”
“那为什么不在那天去。”曹天智自然的忽略了夜喻刚刚的自言自语,其实就像夜喻所说的,他自己都没有答案的事,谈何让他人给答案呢。
“因为那天我姐也会去,我不想让她看到我。”
夜喻说完继续闭上眼:“到了叫我。”
曹天智嗯了一声,换挡踩油门时的动作都略微轻了一些。
……
枫宁城外,两辆车一路飞驰,直奔西城郊而去
看着夕阳的余晖撒在城市之中反映出金色的辉光,一位坐在副驾驶的女子托腮看着窗外的景色,不由得有些沉迷
曾几何时,这座城市也是自己魂牵梦绕的心乡啊,可自从妹妹死亡、母亲离世之后……
女子微微眯起眼,眼里划过些许不起眼的哀伤,只是被收拾的很好,眨眼间就不见了
自己已经好多年没见到弟弟了,现在的他在做什么呢
那个家伙,从小就欠打,只是离开了之后,自己好像又很想念他
依稀记得他从山上学道后回来了一阵,接着就突然在母亲病重的时候消失不见了。在自己最无力、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就这样像蒸发一样消失了
夜梓雨没来由有些生气,嘴角勾起,冷笑一声
车内连接江南军区的通讯器忽然响起,夜梓雨瞟了一眼,随手按下接听键,静静等待着对方下达的命令
“辛苦了,狼牙小队的诸位。”
通讯器那边传来了温和的声音,夜梓雨与其简单叙旧过后,对方步入正题,只听他顿了顿,忽然说道:“华夏修客最高组织——异客向我们江南军区发送密函,有三个异常强大的气息进入了枫宁城,对方似乎并没有隐瞒行踪的意思,其中一人的气息异常熟悉,我们推测……”
“是谁?”夜梓雨问到
“夜梓雨。”那人忽然话锋一转:“你作为狼牙特战小组的成员,会把国家安危放在第一位的对吧。”
夜梓雨皱起眉头,不理解道:“你是什么意思?”
电话那边温和的语气陡然一变,厉声道:“夜梓雨!我代表江南军区向你传达华夏军机处最高指令,请于枫宁城中猎杀狼牙小组前组长、现六芒星狼君——夜喻!”
车上其余几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谁?夜喻?
夜梓雨愣了半晌都没回过神来,最后还是小组成员按下结束通话,夜梓雨才回过神来
所以说,弟弟成为了那个无恶不作的六芒星的首领之一?
六芒星是一个遍布世界各地的暗杀组织,其等级森严,分为四级,而最高者就是君,目前根据情报,分别有东南亚的狼君,欧洲的蛇君,北美的鹰君,以及中亚的熊君。
这群人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来,并且因为自身是修客的因素,导致各国家无法起到有效反制,导致各地多起暗杀事件
只说这件事上,华夏倒是做得很好,有句流言挺有意思的,前方华夏,修客止步。当然,这是因为异客组织中坐拥十三位顶尖修客分别坐镇一州之地,对于修客的来历再为熟稔不过,这才能保护华夏甲子战火无几
只是一想到夜喻那个小子惹出这么大的祸,夜梓雨难免有些头疼
这下该如何是好呢,夜梓雨回过头,看了看身后王雪手上端着的弑神枪,心里百感交集
这一车六人,分别是灵法师夜梓雨,灵战师天旭、童彤,灵箭师王雪,灵阵师赵利,灵符师李天济。
狼牙小队从诞生之初,就是为了猎杀修客而生的,所以每位成员的专精,也都是克制各类修客的能力
更何况后面的车上还有六人,带队的刘枞,剩余五人都是来自各门派的顶尖天才,更是不可小觑
夜喻啊夜喻,你给姐姐惹大祸了
似乎是看穿了夜梓雨的心事,开车的李天济瞥了眼后视镜,冷不丁出声:“要不要甩开他们,先找到夜喻。”
夜梓雨摇摇头:“不行的,刘枞眼光何其老辣,现在狼牙本就被人觊觎,这时候帮他,无异于是害了他,这一点相信他也明白吧。”
李天济嗯了一声,没再说话了。
夜梓雨忽然很好奇,她毕竟是从底层部队调上来的,她接手狼牙时正值夜喻脱离队伍,所以对夜喻在这的一切茫然无知
可身后的这几人都很默契的从不提起夜喻,偶尔提到,也都是玩笑居多,从未说过更多
“无济,夜喻到底在狼牙做了什么,你们瞒着我这么久,也该说了吧。”
夜梓雨忽然说到。
无济笑着摇了摇头,显然是没有开口的意思
夜梓雨还想追问,后座的王雪倒是开口了,只听她苦着脸,惨兮兮地说道:“我从来没见过那样的人,在他身体里,大小渡口已经全部被打碎。心湖中的高楼大厦,直接被毁成废墟。即使这样,他还是能……”
王雪叹息一声,无济忽然说道:“不要怜悯他,他不需要。他早就告诉我们,如果想要得到从没有得到的东西,就要去做从没去做过的事。你当初是怎么答应他要成为最强的灵箭师的,忘了吗。”
经过无济这么一说,车里忽然沉寂了下来
夜梓雨也大概了解了,看来夜喻给他们留下了很深的一道印记
夜梓雨忽然很期待和他的见面了,这位照顾了那么多年的小弟弟,现在长成什么模样了呢
……
“老大,到了。”
另一边,曹天智推了推夜喻,夜喻睁开眼,车子已在老城区之中。
“走吧。”夜喻走下车,环顾四周。
包子铺热气腾腾的白烟,中药铺还有些略苦的味道,街旁还有飘香的馄饨,以及那小孩爱吃的麦芽糖。
夜喻忽而感到舒心起来。
两人漫步在街边,最后在一家糕点店停下脚步。
店面的牌匾还如十年前一样,陈记糕点的铺子在西城倒是很响亮的,小时候记事起就已经有了这家铺子,这么多年过来糕点铺子依旧是采用油纸包裹细绳捆扎,倒是有了些许少时的味道
夜喻进去选取糕点,曹天智蹲在门口,倒不是不想陪着老大,主要就是觉得别扭,干脆蹲着抽会烟算了
夜喻四处打量了一下,尽管有些破旧,但是但是糕点还是如少时记忆一般。
桃酥,花生酥,米糖,喜糕……
夜喻拿起一小块,轻咬了一口,酥点入口即被融化,在嘴里瞬间绽放出浓烈的香气,夜喻甚至觉得每次呼吸都伴随着香气的溢出
老板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妇人,此刻正趴在柜台前,笑眯眯的看着夜喻。
一块酥而已,哪有欣赏好看的男子来的舒心。
夜喻抬起头,与妇人笑着言语:“姐,给我来点酥饼吧。”
妇人一听夜喻喊自己姐,顿时笑的合不拢嘴,连连答道:“好、好。”
妇人兴高采烈的装着酥饼,夜喻忽然出声:“姐,这店,也快拆了吧。
妇人手上动作利落不停,闻言也不抬头:“是啊,这么多年了,其余地方都陆陆续续拆了,也就剩下我们这点小地方没拆了。”
妇人顿了一顿:“其实拆了也好,大家都有钱有房了嘛,只是这一拆,就再也没那味道了。”
夜喻深以为然。
“这一小块的地界里,还有一个小庙,大家有事没事就去许个愿,烧香,只是这么多年了,也没见实现过。”
妇人装好桃酥,递给夜喻:“我看客人你很面熟,你是不是在这里住过。”
夜喻接过桃酥,递去钱钞,在等待妇人找钱的时候笑着说到:“李婶,我是小喻啊。”
妇人找钱的动作一愣,看着面前的男子,和十年前的那个男孩的身影相互重叠,顿时钱撒了一地。
“小喻?真的是你啊,你这些年都去哪了啊,我记得小时候你老爱吃我家糕点了,害,你看这,你回来了我也没什么好招待你的,你早要是早回来几年啊,我大女儿还没嫁出去哩。”
夜喻有些哭笑不得,握住妇人的手,“婶,我回来了。”
“回来好,回来好。”妇人抹了抹眼泪,“当年你们一家可苦了啊,让你小小年纪就出去谋生,你说,这一个十多岁的孩子,怎么活得下去啊。”
“没事的,都过去了。”夜喻安慰妇人道
“对了,你这次……”
“我来祭奠我娘,顺便在这里住段时间。”
妇人点了点头,“去吧,都长成大帅哥了,难怪婶没看出来。
夜喻摸着头笑道:“那再见了,婶,你注意身体,多保重啊。”
“哎,记住了,有空你可得多来看看婶啊。”妇人在后面笑道。
“一定,一定。”夜喻微笑着摆摆手,转身走出门口就看见曹天智在调戏小姑娘。
一个卖花的小女孩怯生生的捧着几束花,声音都有些颤抖:“哥哥你到底买不买呀,不买的话……我妈要我回家吃饭了。”
曹天智蹲在地上,笑嘻嘻的说道:“买,肯定买,但是小妹妹你看花。”曹天智拨弄了下花束,“都蔫了,你让哥哥原价买,是不是亏了啊。”
小女孩缩了缩脑袋,说话时都带着些许哭腔:“那……怎么办。”
“这样吧。”曹天智掏出钱,“我全买原价,但是你得亲哥哥一下,怎么样。”
小女孩摇了摇头:“不行的,妈妈说了,小孩子亲亲会嫁不出去的。”
“不会的不会的,那是亲丑男,像哥哥这么英俊威武的男人,你亲了可是会记一辈子的哦。”曹天智摆弄了下手里的钱,神情严肃道:“再加五十,怎么样!”
小女孩有些动摇了。
夜喻倚在路边的电线杆上,静静地看着面前一大一小,他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就像一潭死水一般
由着曹天智陪着小女孩软磨硬泡了一会,夜喻终于等来了正主
一位妇人小跑过来,一面责怪小女孩随便和陌生人搭话,一面谄媚地看向曹天智。妇人嘴里都是小孩子不懂事等客套话,作势就要拉着小女孩回去责骂一番。只是妇人的脚步从始至终就没挪动过
曹天智站起身来,等妇人的戏做足之后才不急不慢的将手伸进怀里,而后在妇人满怀期待的目光中掏出一张十元大钞递了过去
妇人一愣,甚至没接过曹天智的钱,拉着她的女儿便在街上破口大骂了起来,骂声很快吸引来了很多看客的目光,只是曹天智身形不动,收起了玩笑嘴脸,目光冰冷,对于妇人做作的表演十分不屑
夜喻吃着酥饼,忽然目光和另外一位深藏不露的看客对视上
早餐店里,老道人左手端着胡辣汤哧溜喝着,右手夹着两根油条,听着外面的吵闹,老道人饶有兴趣的端着碗站在门口张望,看着看着,却忽然和一位年轻人对上了眼
一瞬间,微风吹起
年轻人的大衣被风吹的微微摇摆,他一手横搁置在腰间提着酥饼,一手捏着酥饼细细咀嚼着,见自己的目光投了过去,年轻人眯起眼睛,似笑非笑
哟呵,枫宁城还有这等人物
老道人低头喝汤,外面微风吹来,如撞上无形之墙,自行流向另一边去了
一上来就催动风之息来探知我的深浅,哼,狂妄,老子的守护者岂是白当的
老道人冷哼一声,身形不动,强大的神识却瞬间覆盖了整个枫宁城
城中多少人,在做什么事,何等境界,尽数知悉
这便是守护者
对面的年轻人好像感知到了什么,嘴唇动了动,顿时一道极其凌冽的风之息覆盖在其身上,就像是……迷彩服一般,眨眼间老道人的神识中便找不见他的踪迹
如此大范围的操控,还拥有这种聚拢气息保护自身的手段,这人,难道是某座风属性宗门的嫡传弟子?而且看这精准度,难道是灵法师吗,不,更像是灵辅师
李修真收回目光,不再去计较那年轻人的行为,那边的妇人已经骂的越来越难听了,那个挑事的小伙子还是一副“你随便骂,我良心疼算我输”的表情看着对方的表演,真是有够恶趣味的
虽说妇人见钱眼开,只是这年轻人如此玩弄他人,岂不就是践踏人性吗
李修真摇摇头,就要放下碗去“指点”一下那年轻人的错误
“端着,别浪费粮食。”
夜喻抓住李修真的手,强使其不能放下碗
他什么时候来的!?
李修真心中掀起些许波澜,这是自己管辖的城市,怎么他的行动,自己完全会不知道
见守护者,自先降一境,这是自古的规矩
如今这年轻人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老道人却还是无法看出他到底是何种境界
见李修真没有继续放下碗的意思,夜喻这才松开了手,李修真也从开始的震惊中缓过神来,这才发现面前的这个年轻人似曾相识
不过对方已经转过身继续看向那吵闹的妇人了,李修真这才有些理解,面前的这个人,是在观道
“你觉得这是阶层不同的争端,更是一种因为阶层所引发的人性的矛盾。所以你想从阶层插手,认为打压之后,双方身处于同一阶层就会互相理解包容。又或者是你认为对方哪怕还是身处于原阶层,只要以更高阶层的介入为代价进行施压,对方就不得不照顾到更低层人的感受。所以问题就解决了,是吗?”
李修真拿碗的手忽然一抖,怔怔地看向这位语出惊人的年轻人
对方这已经不是在观道了,而是在与自己论道
古往今来,大道对于修客何其重要,道之大则是修客之高度,所谓的登神长阶,无非就是一条心中大道罢了
观道是修客对于自己大道的填补、查漏,而论道则是双方修客的攻防,既是锤炼自身大道,也伴随着可能会身死道消的下场
李修真额头上渗出些许汗水,他本应该处处占优的,怎么会落得如此境地,不仅无法捕捉到对方,甚至被逼论道
李修真不是不能不回答对方的问题,只是自己一旦逃避,终究是逃不过自己的,未来的五年,十年,自己都会问自己,为何今天不敢回答这个问题
这便就是道生裂隙,心魔而生了
李修真刚欲开口,夜喻却忽然自答:“错了,阶级永远存在,人性本劣,如果小女孩是1,妇人是2,年轻人是3,你是4,那么4对3施压让2获利,从而使得1与2的生活出现好转,如果这就是你认为的,那么这样的做法必然会伴随两个问题。”
夜喻止住话头,倒是把李修真惹急了,急忙放下碗与那年轻人抱拳,诚心问道:“道友何必引我多想,尽管道来便是。”
夜喻见对方上钩,微微点头,这才继续说道:“3作为受损方可能不会因为今天的一千块钱上心,同样2也不会因为一千块就感恩戴德或是改变自己当下的生活。唯一会受到影响的反而是最弱小的1,因为见证了2凭借着4的威势来从3身上获利,作为弱者的心境此刻就发生转变,她这辈子,再也没办法变成强者了。”
“人世间诸多事,道友为何如此断定小女孩以后不会因为其他事改变呢?”
夜喻看着李修真微笑道:“再洁白的莲藕,取出时依然会粘连泥土,人的价值观一旦被击碎,就再也建立不起来了。”
李修真捻须点头:“在理。”
“其二的问题便在于,如果以这种方式解决问题,那么对于四方都不会有任何实质上的变化,未来依旧是如此循环,所以此举只能算解决了当下之急,却解决不了未来的隐患,一人如此,这城市千百万人,都如此,你还睡得安稳吗。”
夜喻不经意间的反问,让李修真后怕不已
“教化为明智之举,如果3获胜,那么1必然会受到2的打压和惩罚,所以无论是2或是3获胜,其实都不是最优解,所以接下来的就是一场赌博。”
李修真似乎是想到了,眉头微皱:“我不觉得能赌赢。”
夜喻点头道:“所以要形成循环,帮助他人之人要有善心,被帮助人要有感恩之心,以此往复,便是最好。”
说到这,夜喻笑了笑:“不过这还是有些妇人之仁了。”
果不其然,正如夜喻所说,曹天智等待对方骂的精疲力尽之后,蹲下身子轻轻地抚摸着小女孩的头。他声音温柔,与小女孩说着今天的事情是一场误会,自己是她妈妈的老同学,今天来的话也是看望你们的,这不正好,就遇到你了
小女孩还是不信,怯生生问到那十块钱的事情
曹天智哈哈大笑,指着妇人便说到,哥哥当年啊也是俊后生,现在保养的也好,你妈妈啊,当年就向我表白哩,我当时啊都不答应,给她十块钱让她自己坐车回去了,这么多年了,她还记仇这事呢
小女孩似乎是明白了,眼中这才一扫刚刚的恐惧,高兴的拉着妇人的衣角,大声的说道妈妈声音太大了,太不文明了
妇人脸色复杂,见那年轻人全数拿过女儿手中的花还塞了几百块钱,妇人这才隐忍着没发作
曹天智抱着花,收起微笑,面对着这个近乎于无理的妇人,曹天智缓缓开口
“我知道你,你老公吸毒,家里能卖的都卖了吧,前两年才被抓进去,现在还欠一屁股债。”
妇人一愣,他怎么会知道这些
“我给你一次机会,明早八点,去黄鹂区心语公司面试。”
曹天智神色淡然,就此离去,再也没说多余的话。
周围看客们也是一愣,这就完了?
不过倒是有反应快的,立马喊到别信那小子瞎胡扯,心语医药公司可是与江州大小宗门合作的大公司,哪能想进就进的
妇人有些迟疑,看那年轻人的样子也不似作伪,只是心语公司自己略有耳闻,里面的工作人员,哪怕是前台,都得是本科以上的学历,自己何德何能敢奢望呢。妇人思量再三,最终还是哑着嗓子,牵着女儿的手离去
这变化之迅速直教李修真拍案叫绝,正要与身边那道友诉说一二,却发现其早已消失不见
街口,夜喻静静等待曹天智到来
这一趟并不白来,李修真虽然未言明,但是从他的神情中已经告诉别人他的答案是什么
那么下次见面,自己就要问问他,3做坏事,4因为害怕3上头的5,就不敢施展正义了,这件事合理吗
精心算计,不算白来
夜喻心情舒畅,狠狠地锤了一下曹天智的车,压抑了许久的压力总算是得以释放了
像李修真这样老练的修客,自然不会轻易地向他人展现出自己的想法,只是自己的行动实在是太快,让他无法思考其中问题,就像骑兵鞍下的军马一般,纵使你日行千里,无地立足之时的那一刻慌乱,就是破绽
不过这一切,都算是托了那家伙的福
作为修客的始祖,剑仙所遗留在这世界的八十一把剑是万法之源,剑中也分主副,据传分别有主剑九把,各有神通,分别对应人间的风,火,木,土,冰,雷,金,毒,水九种属性
而此刻,代表着火的主剑,正在自己手上
只是很可惜,缺少了其中的一把副剑炼江,导致这把剑一直无法发挥出最大威力
剑仙剑的存在让持有者可以对抗守护者的力量,准确来说,剑仙本就是规矩的起源,哪来的规矩约束剑仙呢
正是凭借着剑仙剑的神通和背后的调查,自己才与曹天智确定目标——一位家庭落魄但是是个好人的妇人
赌?人生没有赌,如果妇人曾经也是某一种人,那她今天就接不住曹天智给的东西
因为心怀恶意之人,不会傻到去面试
只有心存善念的天真之人,才会跑去面试吧
自己借助母女二人向守护者发难,也真是一种罪过呢
夜喻看着天,自嘲的笑了笑,这个世界可不需要好人,如果自己不能变成4之上的5,甚至是6、7、8,自己又怎样来弘扬正义,抑制邪恶呢
所以现在的恶,是为了以后的善,对吧
嗯,一定是这样的
夜喻的心湖之中泛起一丝涟漪,黑暗中的一位白衣长发男子缓缓起身,他的声音不大,却震耳欲聋
“以善诱恶,比恶更恶。”
夜喻以拳叩心门,面对来自内心的责问,他满不在乎
“阶级永远会存在的,强弱也一定会存在的,强者随手掀起的风,就足够弱者风光一辈子了,这本就是无解命题。”
李修真,此番道理可曾有人说给你听
我不管人间如何大道如何,我说如何,便是如何
当年你没有打死我,现在我就要来打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