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兰兰?”
残破的小院中,一柯蹑手蹑脚的走进了那扇有一半没一半的木门。
屋内明暗交替,大大小小的光柱从屋顶斜射而下,使得空气中的尘埃分毫毕现。
而那个落寞的身影就藏在昏暗的一角,借着微弱的光亮,隐约能够看到瘦削的双肩正不停的颤抖着。
“生气啦?”
一柯再次寻着身影轻声呼唤了一声。
但回应她的,只是阿兰带着哽咽声的一句“要你管”。
“诶,这话说的就有些见外了吧。”
一柯脚步为停,径直向着阿兰抱膝而坐的位置走去。
直到一柯来到她的身边,阿兰依旧没有抬起头来,任凭一柯死皮赖脸的坐在了他的身边。
一柯张望了一圈四周,口中轻咦了一声,“我挺好奇的,上次本来想问你的,后来给忘了。”
阿兰没有回应,一柯也不在意,继续问道:
“你这里与外面那些人住的地方相比,简直就是豪宅啊。”
“这我就纳闷儿了,他们怎么就舍得把这里让给你的。”
“莫非……”
一柯稍作停顿,贱么兮兮的盯着阿兰的后脑勺,心中默数着,
“3、2……”
果不其然,就像一柯所想的那样,在2刚数完的一瞬间,阿兰猛然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看着已经恢复如常的一柯,
“闭嘴!”
“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我就……”
“你就什么?”
“我就哭给你看。”
说着,那双噙满了泪珠的眼眸再次泛起了光晕,
“你哭,你哭一个我看看!”
一柯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想法,当即大喝一声,
“哭要是能解决问题,那我就天天哭。”
一瞬间,一柯的哭嚎声震耳欲聋。
阿兰更是难以置信的望着面前这个俊美少年,只是声音前所未有的粗壮,紧闭的双眼却没有挤出一滴眼泪。
一时间,一柯扭曲的面孔惹得阿兰噗嗤一笑。
“丑死了!”
一柯闻声而止,收放自如,转过头来望着面含笑意的阿兰,
“不哭了?”
“你这样人家还怎么哭啊?”
“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怎么你了呢。”
阿兰瘪嘴对着一柯翻了个白眼。
一柯见自己奸计得逞,嘿嘿一笑,
“那就没事了。”
阿兰看着一柯一脸贱兮兮的模样,猛然反应过来,
“什么就没事儿?你知道你……”
一柯见状赶忙起身,装作若无其事般再次打量起屋子里的环境。
“那个……他们为啥会把这间屋子给你啊?”
……
几番拉扯后,阿兰还是道出了自己能有这么一间“豪宅”的部分原因。
逃亡途中,为了安抚众人,阿兰将不但将自己随身携带的盘缠都悉数拿出,此后更是亲力亲为,一路力所能及的照顾周边体弱病残的老人孩童,只不过个人精力有限,那点盘缠更是杯水车薪,但她的举动却在百姓间流传开来。
后来,一路随着人流进了关,来到了流云城,最难过的几日更是当掉了自己的衣物,义无反顾的选择和大家一起居住,为了照顾这么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孩,这才主动让出了这么一间看起来还算不错的住处。
而自己,为了不让更多的大梁百姓过多的对自己谦让,这才乔装打扮成了男孩子的模样。
“看不出来,你还挺有爱心的啊。”
一柯看着一脸愁容的阿兰,调侃了一句,随后又想到个问题,
“不过我看他们现在这样子,好像根本不记得你是谁了一样。”
阿兰神情明显有些落寞,只是淡淡的摇了摇头,
“大家都自身难保了,哪还有精力想这些。”
“那倒也是。”
阿兰眼神全然放空,话音一转,低声嗫嚅道:
“现在我只是有些担心,昨晚的事会不会有其他人发现。”
“发现又怎样。”
一柯大手一挥,顺势坐到了阿兰的身边,
“又没有监控,谁知道那人是你,天这么黑。”
“监控?是啥?”
阿兰不解。
“这监控是我老家的一种工具,它形状各异,哪怕是在黑夜中,都能够记录镜头下的任何蛛丝马迹。”
解释完,一柯想了想,又补充了句“我说的是交管局的监控”。
……
几日后,一队人马大张旗鼓的进入了流云城。
而这一切,县衙后堂躺椅上的唐关礼却浑然不知,而一旁的陈大力更是捧着大肚,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汇报着自己丰功伟绩。
“大人,大人诶……”
“不好啦,不好啦!”
一位胸前绣着大大的“官”字的灰衣捕快着急忙慌的绕过院前青石屏风,跪在了唐关礼面前。
唐关礼只是闷哼一声,依旧老神在在地闭着双眼。
倒是旁边的陈大力,吃力的扭了扭腰间的玉带,两步上前伸手一挥,打掉了捕快头上的帽子,呵斥了一声,
“你狗日的在乱吼什么?”
“不知道大人需要静养么,再吓到了怎么办…”
捕快趴着捡起自己的帽子,嘴中不停的喊着“大人赎罪,大人赎罪”。
“说罢,什么事儿?”
捕快戴好帽子,咽了口唾沫,拱手后指着城门楼的方向,急促的喘着气,压着自己的声音,
“大……人,城外……来人了!”
陈大力用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眯了眯眼睛,不屑道:
“来人了?你特娘的在逗我呢,咱们流云城虽然算不得大城大县,但每天来人也都不在少数,你至于这么慌张的来汇报么…”
说着便不由分说的又抬起脚来。
眼看着那只大象腿迎面而来,捕快下意识的眼睛一闭,闷下头急声叫道:
“好像是个大官儿。”
“大官儿?”
“多大的官儿?”
捕快闻言缓缓抬起头来,不知是紧张还是刚刚一路小跑有些燥热,以至于眉眼之上的汗水不停的渗入眼缝之中,一时有些难以睁开。
两指蹭了一把后,只见一张巨大而又油腻的大饼脸突兀的占据着自己的视野,咽了口唾沫后说道:
“小……小人不知,不过看阵仗,想来也不小。”
陈大力用力撑起自己庞大的身躯,缓缓走到唐关礼面前,微微低下头,低声道:
“姐夫,应该是朝廷派人来了。”
唐关礼缓缓睁开眼,在陈大力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俨然一副大病未愈的样子,只是脸色却显得有些格外红润。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都准备好了吧。”
陈大力点头应了一声,
“都准好了,姐夫。”
“走吧……”
……
县衙外,唐关礼早已换上了一身官府,身后典使、巡检等小吏悉数到场,而陈大力也站在唐关礼身旁,不停的擦拭着脸上的汗珠。
“姐夫,咋还没来啊?”
唐关礼斜目注视着陈大力满头的汗水,“看你那个样子,沉住气。”
陈大力讪笑一声,连连称是。
不远处,一队齐整整的人马徐徐前行,前不置衔牌,更没有有锣声,只是清一色的银甲士兵,整齐划一的拥趸在两顶四人轿子周围,所到之处,街道肃清,两旁百姓纷纷驻足而望,好不稀奇。
眼看着车队走进眼前,唐关礼携一种官员走下台阶,欠身拱手道:
“下官流云知县唐关礼,见过大人,不知两位大人前来,有失远迎,还望两位大人赎罪!”
“落轿……”
随着一道高亢的声音响起,前后轿夫齐身压轿。
“哎呀,终于到了,可晃死我了…”
还没等左右掀开帘幕,后面一顶轿子之内便传来一声急躁的话语声,只见一锦衣少年自己拨开帘幕,一步跳了出来。
少年六尺身材,五官端正,天庭圆润,眉宇间尽显富贵,只是乍一看却有些憨憨的模样,这正是满朝文武力荐之人——当朝太子武照。
也许是阳光有些刺眼,伸了个懒腰后,武照用手微微遮挡,目光停在了前方的轿厢之上。
“张老头,你睡着了?咋还不下来?”
随后更是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主动上前拨开了帘幕,一把从里面拽出了一位胡须花白的老者。
“哎呦,我滴个亲娘嘞…”
周围几位黑子杂役眼疾手快,上前及时搀扶,这才拖住险些扑倒在地的老者,踉跄下才站稳了身姿。
武照听老者发出了声,当即两手一拍,大声笑道:
“哈哈……”
“你看,我就说你是睡着了吧,咱们到地儿啦。”
但老者却没有丝毫生气的迹象,拍了拍胸脯后,才长舒一口气,
“我滴个小祖宗诶,老夫怎么可能会睡着呢,这不是在等着下人拉帘嘛!礼制,这是规矩啊!”
“害……”
武照大手一扬,
“你不早说,下个轿子都那么麻烦,随你吧!”
说着便将左手抻到了老者胸前,轻轻一拨,只听“哎呦”一声,便脱开几人搀扶的手,再次应声坐进了轿中。
“大人!”
“大人!”
……
几位明显是老者的家仆,前仆后继的争抢着围了上去。
而武照早已大步流星的向着人群前方走去,嘴里还不忘奚落着“父皇说的没错,真是老顽固,人都出来了还要遵守礼制…”
“谁是唐关礼,谁是陈大力?”
武照双手叉腰,目视前方,一股不怒不威的气势从脚底喷涌而出。
这发生的一切自然被唐关礼的目光所捕捉,起初看到少年还有些咋舌,想来定是这位大人的子嗣,此次前来是为了历练一番,但再后来的场景不禁让唐关礼陈大力二人有些面面相觑,直到武照出现在二人面前,唐关礼脑海中依旧缠绕着太多问号。
“这到底是谁家的傻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