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的事儿?”
一柯面如土色,目不转睛的盯着少妇手中的包布,沉声问道。
阿兰也徐步上前,紧偎这一柯顺势蹲了下来,将手放在了布缕之上,满眼的不可思议。
少妇泣不成声,手中的布缕也已经打湿了一片,如此一来,好一会儿才冷静了些许,随后婆娑着泪眼,哽咽着将先前的遭遇缓缓道出。
起因狗血,过程凄惨,结局很是扯淡,短短一天的时间,一条鲜活的幼小生命,就被这未受教化的人性所剥夺,而事后更是无从查起,不了了之。
“这么小的孩子,他们如何下得去毒手。”
一柯低着头,双眸迸发出一抹阴寒,攥紧的拳头狠狠打在了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当真是该死。”
其实对一柯来说,内心除了焦躁与愤怒以外,更多的则是深深的无力与自责,如果不是自己突如其来的善心,面前这少妇根本不会有此遭遇,孩子更加不会惨遭毒手,而只需熬过一晚,自然会迎来新的希望。
一柯再次抬起头,看向少妇的目光中充满了深深地愧疚,很想宽慰几句,但喉咙就像是被卡住了一般,怎么都说不出口。
最终还是少妇看出了一柯的落寞,主动握住了的那只满是尘土的手,
“公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个好人,这不是你的错,奴家更不会对你有丝毫怨念。”
“只怪这造化太过弄人,致使我家孩儿他短命于此,奴家现在别无他求,只希望他来世能够寻得好人家,居有定所,不愁三餐。”
阿兰作为见证者,自然也是感同身受,不禁伸手搭在了一柯的肩上,柔声宽慰道:
“是啊,错不在你,要怪只怪这个世道有太多的不公,有些人拼了命的想活,到头来,都被那些恶心的臭虫一点一点蚕食掉活的希望,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他们,你只是做了一件你应该做的事而已。”
少妇看了一眼阿兰,认可地点了点头,随后又对着一柯说道:
“这位姑娘说的没错,还望公子莫要多想,影响了公子的心性那可就罪过了啊!”
二人你一言她一语的,倒是让一柯有了种喧宾夺主的感觉,自己反倒成了那个最需要鼓励的对象,看着少妇眼角依旧挂着的淡淡泪痕,一柯强行挤出一丝笑意,
“姐,你放心,我不会多想的。”
少妇闻言这才欣慰的点了点,伸手抹掉了眼眶中残留的泪珠,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这时一柯才仔细打量到面前的少妇,风髻露鬓,许是这两天哭的有些频繁,少妇当初干涩无神的眸子竟然有了一丝清明,原本灰蒙蒙的脸颊也露出了如润玉般的细腻,两鬓青丝更是无风自动,平添几分韵味。
稍作打量,一柯便收回了目光,不敢有过分亵渎,收敛心神后,便对着少妇开口问道:
“姐,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么,家住何处,可还有什么亲人?”
一柯这一声称呼,让少妇有了些迟疑,内心更是思绪万千,当即低声推诿道:
“公子切莫如此,奴家当不得这一声称呼。”
紧接着愁眉紧蹙,低声诉说道:
“奴家姓沈,名清月,大梁云都人士,早年间,家父家母被奸人所害,奴家被迫流离居所,一路颠簸逃至沂水旁,谁料却失足跌入了其中”
说到这,少妇面露苦涩的摇了摇头,苦笑一声,
“绝望之际,本以为如此便可以了却一生,但最终还是为人所救,而此人正是我的夫君,夫君家中世代打渔为生,家公早在两年前的涝灾中丧生,唯有夫君与家婆二人相依为命,后来更是视我为己出,为了报答他们一家的救命之恩,便嫁给了我的夫君,想着从此就过上这般平静的生活。”
“但事与愿违,此次的涝灾来的更是汹涌,一夜间,很多因腿有寒疾而行动不便的人便的被无情沂水夺取了生命,这其中就包括家婆,而后来在流亡途中,夫君更是为了照顾奴家与孩儿,倒在了途中,从此天人永隔,而如今,孩儿也离我远去,奴家……”
“再次孤身一人苟活于人世!”
言语中无不流露着无奈与凄凉,一柯不禁随口而出: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只是脑海中突然出现的一句,总感觉恰到好处,很是符合少妇坎坷的过往,只不过她所寻觅的,是活下去的欲望。
不仅是少妇,就连一旁的阿兰在听到一柯口中传出的诗句后,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或喜或惊!
一柯稍作停顿,深深叹了口气,对着少妇说道:
“清月姐,小弟我父母早亡,如今也是孤身一人,如果你不嫌弃的话,从今往后你我便以姐弟相称,你可以叫我一柯,也可以叫我阿柯,或者小弟都行。”
少妇这才刚从那句诗词的凄惨中缓过神来,就听到一柯这句,吓得连连摆手矢口拒绝,
“万万不可呀公子,奴家一乡间野妇,何德何能与公子姐弟相称!”
而阿兰闻言心情更是难以言喻,目光来回不断的在二人身上停留。
知道少妇心有顾忌,一柯随意的甩了甩手,直言说道:
“啊呀,这有什么的,要不是看你年龄不大,不然我都会认你做干妈呢。”
“啊……”阿兰有些震惊。
“这……”少妇则有些羞赧。
一柯趁势继续说道:
“如果你不答应,那我就只能替你再找一家合适的婆家,不然就你一人,我是真不放心,你选一个吧,是跟我,还是另嫁他人。”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两者本就不冲突,但此时同时说出来,却有种逼婚的架势。
一时间,少妇双颊凸显的一抹嫣红印染了耳根,低着头不停的捻着衣衫一角,不做一语。
阿兰伸出手用力死死地在一柯手臂上狠狠一掐,轻啐一声,
“呸,大色胚!”
随即便大声叱责道:
“亏我刚刚还为你的所作所为所钦佩,认为你是个温良恭俭的淑人君子,可没成想,你居然在这等着呢!”
“人家刚刚经历了丧子之痛,如今又孤身一人,已经很凄惨了,你还这样戏弄于人,真是让我失望!”
一柯深吸一口冷气,险些失声叫出,强忍着不堪,闷声道:
“你干嘛呀,有病吧你,我说什么了,我就大色胚了。”
“我说错了吗,要么做我姐,我照顾她,要么就提她另寻人家,如此也有依靠,我哪里说错了啊。”
听了一柯的解释,阿兰才醒悟过来,缩了缩头,但没有丝毫认错的想法,刚想狡辩一声,身后就传来一阵叫嚣,
“大家都静静啊,都静静,我家老爷有话对大家说。”
二人循声望去,只见在一群布衣的簇拥下,一位大腹便便,圆头圆脑的锦衣中年,手中摇着一把折扇,趾高气扬的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来人正是唐关礼的妻弟,陈大力。
陈大力鼻孔朝前,半眯着眼睛,扫视了全场一圈后,才缓缓开口:
“鄙人乃流云城知县唐关礼,的小舅子。”
“都说天下一家亲,这不,此次就是特地代我姐夫前来看望各位友邦近邻的。”
“大家来了也有段时日了,而且也不难发现,我们流云城身处偏远,能力很是有限,只能尽一些微薄之力来帮助大家。”
“不过呢,为了让大家能够更好的感受我大夏的热情,我们是马不停蹄的上书请奏,朝廷呢也是甚至百姓疾苦,念我流云不易,这才拨下白银一万六千余两,而我们也是连夜派人给大家发了其中一部分,想来你们应该都有收到吧!”
一时间,听了陈大力的慷慨陈词,一众疾苦流民纷纷露出赞美之词,感激之情更溢于言表。
“原来是大夏朝廷给的恩赐啊。”
“我就说嘛,哪里还有天上掉馅饼的好处。”
“还是大夏好啊…”
……
一柯和阿兰二人则是沉默不语,只要结果是好的,就任他扭曲事实了。
“不过……”
现场闻言顿时归于平静。
而大家的反应也顺利落去陈大力的眼中,讥笑一声后底气更加十足,抖了抖肚子上肥膘后说道:
“我皇天恩浩荡,却有宵小弃之,本留作修葺尔等居所的银两一夜间皆被盗空。”
一时间下方百姓又传来一阵辱骂斥责之声。
“还有这种事儿,这人胆子也太大了吧!”
“这是不让我们活下去啊。”
“对啊,这种人就该千刀万剐。”
更有其中一人当即站了起来,大声喊道:
“大人,这人有没有抓到,如果抓到了,请将他碎尸万段。”
一众更是皆叫声附和,
“对,抓住他。”
“杀了他。”
“碎尸万段。”
……
如此反应,深得陈大力之心,只见他伸手轻轻一挥,止住了流民的喧哗,笑呵呵地说道
“大家也不用担心,如此宵小,又怎能轻易逃脱,而且还我们收到消息,这人很有可能就在你们当中,所以,官府这才派人将大家归拢到一起,就是为了能够好好查案,不过如此一来及,可能就有些对不住大家了,还希望大家能够谅解啊…”
不等大家有所回应,陈大力便微微欠身施礼道:
“陈某在这就先行谢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