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父皇……”
御书房内,武元淳正半倚着座椅一只手不停的揉着太阳穴,享受着片刻的安宁,突然,一道熟悉的叫喊声传入书房内。
“这傻崽子怎么来了?”
武元淳缓缓睁开眼来,一阵头大,这早朝上刚因为他的事,险些丢了皇家颜面,这会儿来,莫不是听到些什么风声。
思考间,一道风一般的身影直接窜入了房门大开的书房,只见太子武照左手提着一根竹竿,右手捧着一条还未取出鱼钩的鲤鱼,双目散发着精光,停在了书房之内,紧紧盯着案台后方的武元淳。
“父皇,你……”
刚一开口,武照便后知后觉的挠了挠后脑勺,嘴里嘀咕着,
“诶,我到这干嘛来着?”
随即转头看了看门外,回忆着自己刚才明明是在钓鱼,这为了抓早口,昨晚便在御花园的湖里打了一斤多的韭菜大米下去,在那个位置等了足足个把时辰,这眼瞅着浮标好不容易动了下,一个猛子,居然中了条大鱼。
这正在溜的欢呢,突然有人从背后拍了自己一下,转过头,才发现一个穿着朝服的老头正笑脸盈盈的看着自己,当时就认出了是李阁老,但大鱼正在要线,也没怎么搭理他,只是隐约听到几个词,好像是什么大臣,陛下,委以重任,钓鱼之类的。
想到这,武照猛的一拍额头,当即激动道:
“父皇,听说你给我安排了个好任务啊。”
说着便拍了拍胸脯,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有事您说话,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儿臣都把事情给你办的妥妥帖帖的。”
这一切,武元淳自然看在眼里,暗想这崽子肯定又犯病了。
“任务?什么任务,我什么时候给你指派任务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八字没一撇的事,武元淳当然不会承认。
但太子武照明显不买账,于是五指紧抠鱼身,指着武元亨毫不客气的叫嚣道
“父皇,你可别给我装傻啊,我……我的能力那是大家都交口称赞的,你可不能耍赖啊。”
啪……
武元亨闻言当即拍案而起,怒斥道:
“你个傻崽子,没大没小的,怎么说话呢?”
“我什么时候耍赖了。”
呸……不对。
“我答应你什么了,在这龇牙咧嘴的。”
“你……”
武照刚想反驳,大脑又瞬间宕机,仔细想了想,对啊,他答应我啥了,作孽啊,到底是啥任务啊,当时拎起鱼就跑了过来,根本没想着去仔细听听李老头说了些什么。
但来都来了,好像个钓鱼有关,继续诈他一诈。
“你可别以为整天叫我傻崽子,傻崽子的,我就真的傻了,我可精着呢,那些事我都听说了。”
“都听说了?”
武元淳眯着眼狐疑道。
武照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
“昂!”
武元淳一听,不由得暗骂道,肯定又是那李老头,胆敢胡乱揣度圣意,我答应他了么!就跑去撺掇太子,真的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而武照见自己的老父亲坐在上方,一会一个表情,其丰富程度堪比一场大戏,不由得皱了皱眉,莫不是父皇在憋着什么坏。
于是急声说道:“父皇,你可是堂堂一国之君,难道非要为难我这个未来的储君么,这传出去,以后丢的可是您老的脸面。”
武照如此一说,武元淳哪里还敢继续想下去,再想下去,这傻儿子指不定又会说出何等大逆不道的话来。
“注意你的言辞,你再胡乱说话,就别怪我这个当爹的不客气。”
武照毫不畏惧,虎里虎气的反驳道:
“我哪里说错了,你这个当爹都不愿意承认你儿子的过人之处,那以后等你挂了,我当了皇帝后,在我的治理下,国富民强的,那大家都会夸我是个明君,反倒是你,少不了别人的嘲笑的。”
说完,武元淳脸色已是青一阵紫一阵的,脖颈处更是青筋暴起,紧握的双拳蓄势待发。
可武照最后还不忘补了一句“儿臣都是为你好。”
“你……”
武元淳只觉得喉咙入口处一股腥甜,被自己硬生生憋了回去,重重的呼出一口气,让自己的心境能够快速安稳下来。
“当真是逆子啊。”
脑子同时还浮现出自己老爹当时的一句话,“此子天生龙虎雄风,颇有你往日之资。”
现在细细品来,这虎倒是有,但那里有半点皇家龙威,还和我像,哪里像了。
随即无力的摇了摇头,说道:
“罢了罢了。”
“既然你想去,便让你去吧。”
武照一听,瞬间颧骨升天,大喜过望,连忙叩谢,
“谢父皇隆恩,我绝对不会辜负父皇的信任的,等你入土后,谁敢笑你,我就杀了谁,让他们下去找你认错。”
说完,便连忙起身飞也似地拎着家伙式儿跑了出去。
而此时的武元淳再也没有忍住,一口鲜血当场喷了出来,无力的趴在案台之上,指着武照离去的身影低声喊道:
“话……”
“还没……说完呢。”
话毕,便昏厥了过去。
而此时一直在外面侯旨的太监总管高起达,见太子夺门而出,下意识的冲进了御书房,一进门,就发现地板上零星的血迹,而案台之上趴着的武元淳更是嘴角挂着殷红的血渍,纹丝不动。
当即尖声大喊道:
“快来人呐,快来人呐,宣太医,陛下又晕过去了!”
……
而流云城,醒来后的一柯和阿兰二人经讨论后,决定将剩余的银两暂存,以备不时之需。
“一柯,你说他们有了钱,会不会返回大梁啊?”
阿兰手中盘弄这杂草,若有所思的开口问了一句。
躺在箱子上的一柯闻言打了个哈欠,想了想,开口说道:
“这个不好说,就要看他们的归属感强不强了。”
“归属感?什么意思?”
阿兰疑惑问道。
“所谓归属感,就是一个人觉得一个大的集体需不需要他,如果他们自己觉得大的集体需要他,那么他的归属感就会很强,反之,则弱,甚至是没有。”
一柯不紧不慢的说道,
“换句话说,就是你们大梁如果不重视他们,那他们肯定不会回去。”
阿兰听了一柯的解释,连忙厉声说道:
“大梁当然重视他们,否则也不会每年都花大把的人力物力财力去替他们解决水患问题。”
一柯闻言则嗤笑一声,
“切,你能代表大梁?你爹只是个有钱的官儿而已。”
“如果是大梁的皇帝说出这话,我肯定怼死他。”
“你……”
一柯此话一出,阿兰便有些坐不住了,小脸瞬间一阵铁青,指着一柯欲言又止。
一柯顺势坐起身来,伸手打落阿兰的手臂,没好气地说道:
“你什么你,我说的是你们的皇帝,又没说你,你跟着着什么急。”
“我……”
阿兰本想辩驳,但想想也就作罢,于是收了收脾气,反问道:
“那你说说,那句话哪里有问题了?”
一柯跳下木箱,双手负着背,一副老神在在模样,缓缓开口说道:
“这其实也就是归属感的问题。”
“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嗷,现在是三国,我说的只是你们大梁。”
“这大梁境内,只要是能看得到的摸得着的,就都是你们皇帝的,这本身就是个错误的说法。”
“先不给你解释哪里错了,咱们联系到你刚才说的那句话,你说,花大把的人力物力财力去,替他们解决水患。”
“那我得问一下了,这替他们,你不觉得有点本末倒置了么?”
不待阿兰回答,一柯便又继续说道:
“不懂你有没有听过这么一句话,叫做民为天,社稷次之,君为轻,意思就是,百姓是最重要的,皇帝是最不重要的。”
“你一个当皇帝的,自己的领地出了问题,本来就需要去解决,何来一‘替’字之说呢?”
“我还想问,你所说的这个人力物力财力,都是哪来的,这人力,指的是百姓吧,这物力,还是百姓出的吧,这财力,更加不用说了,也是百姓的吧。”
“你说,这其中哪一样,是皇帝出的,他就只长了一张嘴,倒是出了几口气而已。”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一柯明显大脑有些缺氧,要怪就怪自己没那么多文言文储备,否则简单上几句文言文,更加有说服力,还废不了那么多口舌。
阿兰此时已是张目结舌,震惊到说不出一句话来,光是民为天社稷次之君为轻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就已经颠覆了自己的三观。
但一柯话明显还没说完,想着好歹自己也是受过九年制义务教育的,这古代家天下的种种弊端还是能够扯上两句的。
于是猛的咽了两口口水,继续说道:
“咱再说到归属感的问题上来,既然这天下都是他皇家的,那也就证明,他是老大,当然,我也知道那些皇帝的揍性,什么生杀大权,予取予夺的,一句话不满意就杀人全家,你觉得这样的人,这样的做法,他就算是老大,百姓会安心活在皇帝的家中么?”
深怕阿兰听不懂,一柯又给解释了一遍,
“换成是你,你把你的家,安置在别人的家中,你还觉得那是你家么?”
“这样一来,那些百姓还有狗屁的归属感。”
阿兰听完,脑海中瞬间一道霹雳落下,瞳孔逐渐放大,整个人彻底愣在了原地,口中嗫嚅着:
“君……为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