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城城东,难民营。
自打大夏京城一纸诏书下达际,引得数千流遭三城尽数哄抢,若不是考虑到城内人口基数的饱和,风霜、陶阳二城根本不会给其余二城留有一丝机会。
这其中意味不言而喻,当然不会有百姓天真的认为,这是上位者的悲天悯人之举,并且人人都嗅到了空气中四处弥漫的铜臭味!
这一日,流云城城东,难民营。
一柯闲庭自若的踏着小碎步,行走在泥泞不堪的小土道上,全然不顾七分裤上沾满了星点的泥浆。
“我就是我……”
“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
“天空海阔……”
“我要做最坚强的泡沫!”
……
一柯心情前所未有的高涨,自打接受了洒哥的精神洗礼后,整个人仿若醍醐灌顶,重新焕发出新生的气息,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盗贼可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行使为人民服务的权利,尽管在这个时代,依然受到官府与法律的制约。
高亢的歌声并没有引得道路两旁神情萎靡的流民注意。
都说音乐能够直指人的心灵,但很显然,他选错了曲目,或许来一首唤醒神曲《我相信》,效果会好的多。
不可否认的是,一柯的这一行为,在这种四处充斥着颓败气息的街道中上,成为了最亮眼的仔,
自然吸引到了有心人的注意。
“喂!”
一道清脆的声音从一柯背后传来。
一柯闻声止步,回身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一位麻衣少女亭亭而立,腰间麻布兜斜肩而挎,长袖半挽,头上素布挽冠正瞪着一双炯炯有神的卡姿兰大眼盯着自己。
“你叫我?”
一柯并没有盲目的认为对方是冲着自己的嗓音慕名而来。
少女徐步上前,来到一柯身边前后打量了一番,这才面露狐疑之色。
“你为何会如此与众不同?”
一柯闻言内心不禁感叹道,我这该死的无处安放的魅力,但还是故作沉稳的摆手道:
“哪里哪里,平平一百姓尔。”
谁知少女突然面露讥讽之色,“一看你就不是个好人。”
我去!这又是从哪看出来的?
相由心生?那也是从前的自己啊!
“这位妹妹,我们似乎是第一次见面吧,你这么草率的就说我不是个好人,是不是有点……太不负责任了。”
“妹妹?”
谁知少女闻言面色骤然一红,目光有些闪躲,继而娇嗔道:
“你……谁是你妹妹?”
“你瞪大你的狗眼看清楚喽,我是弟弟。”
此话一出,未等一柯反应过来,少女就发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连忙道:
“我……我不是弟弟,不,不对,我不是你弟弟……我……哎呀!”
几番找补下,少女似乎慌了神,并没有表达出自己想表达的中心思想。
但一柯看着面前这位神情慌乱的少女,似乎心中有了想法。
“你不会是想说,你是个男的吧?”
听一柯这么一说,少女似乎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回过神来,撅着小嘴,不服气的挺了挺胸反驳道:
“怎么着,本公……公子看着不像么!”
一柯目光紧盯少女那块平平无奇的胸脯,干笑两声,
“呵……呵……”
“行吧,你说公子就公子吧。”
不过说真的,近距离看来,不考虑其他,这“公子”长得是真水灵,除了那双柳眉大眼不说,这小鼻梁,啧啧……这小嘴,啧啧……这皮肤,啧啧……要不是确认了眼前之人确实没有喉结,一柯或许真的会认为自己被掰弯了。
“我且问你,大家自长水长途跋涉而来,家破人亡不说,妻离子散更是大有人在,如今更是屈居人下,食不果腹,你是如何做到如此清闲自在,仿若事不关己之态的?”
少女突然双手叉腰,仰着头,一副质问的口吻开口道:
“此等行径,真是有失我大梁男儿之声誉。”
大梁?
一柯一愣,
“这不是大夏么?”
少女闻言脸色更为难看了,嫌弃之色毕露无疑。
“怎么,这才来大夏几日,就忘记自己的身份了?”
“哼,莫不是收了贼人的好处,特来此处招摇过市,好替他们收拢人心啊。”
“回去告诉你的主人,让他们死了这心吧,我大梁的百姓绝不会因为这等蝇头小利就会忘记自己的身份的。”
自打决定跨出那一步时,一柯便想着要帮就帮真的需要帮助的人,并且也从丐中友人口中得知了此次流民的来历及原因,更是听说了不少朝廷此番操作的猜疑,这才决定前来做个市场调查,毕竟实践出真理他还是知道的。
不过这一来,便遇到这么个伪男子,一番言语下,一柯更是双眉一皱,这感情是把自己当成这众多流民之一了啊,不过让一柯奇怪的是,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身份,能够如此堂而皇之的质问自己,并且还如此遮掩自己的性别。
不过想来这一切也许自己并没有多大的干系。
“这位……”
一柯想了想,还是改口称道“哥们儿。”
“这里面怕不是有什么误会,你看我,好好看看。”
说着一柯自顾自的转了一圈,嘴里继续不疾不徐地说道:
“你看我身上哪里写着‘我是大梁人’五个字。”
见一柯做出此番怪异的行为,少女微微愣神后,终是露出了怀疑的目光,蹙眉道:
“你真不是?”
“这还能有假,骗你我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一柯虽是少年之龄,但身高上却有着一般人无法企及的高度,放在今日,综合下来,也绝对是长腿欧巴级别的存在。
少女也不矮,但在一柯面前,却有些矮子中拔将军的感觉。
看着一柯一副信不信由你的表情,少女知道自己绝对是误会了,但骨子里的高傲却告知自己,错误,那是一般人才会犯得。
“这我不管,我只知道你在这乱转,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大家的心情。”
“你不觉得你现在的行为,和这里的环境明显有些格格不入么?”
“如果你不能将他们带离苦海,那就请不要以微笑示人,这很容易让人觉得你是来炫耀的。”
少女依旧振振有词,还之一副你就是错了的表情。
“你怎么知道我不能将他们带离苦海!”
一柯有样学样,双手环抱,鼻孔视之。
“你……”
少女见一柯如此轻视自己,自己何时吃过这等亏,当即就要发作,但考虑到自己的现在的身份,只得有所收敛,轻啐道:
“嘁,说谁不会说。”
“有本事你做给我看啊!”
一柯看着少女吃瘪的样子,玩心大起,
“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
“略略……”
说完便有也不回的继续转身向前走去。
少女彻底愣住了,看着一柯离去的背影,难以置信对方居然做出如此举动,这是儿戏么?
“你给我站住!”
没多想,便抬腿追了上去。
“你给我说清楚,你什么意思。”
一柯全然不顾后方少女的追问,边走边打量着周围。
个个面黄肌瘦,软弱无力的坐在路边,破衣烂衫,仅仅能够起到蔽体的作用,背后所谓的茅草屋也已经茅草凋零,只剩孤零零的骨架,起不到任何遮风避雨的效果,在这样一个鬼神莫测的四月天中,气温大起大落,很难想象这群人是如何坚持到现在,而且,任谁都知道,大灾之后必有大疫。
如果不加以妥善处理,等待这些人的,只有死亡,况且这其中利弊,官府不可能不知道,但为何又对其置之不理,自古官商多奸佞,这不得不让一柯产生怀疑。
再看向旁边时,一柯被眼前一景象给深深震撼。
只见一妇人盘膝而坐,面色倒也算正常,只是神情有些麻木,痴痴望着怀中正嘤嘤啼哭的襁褓婴儿。
淡定的咬破食指后,用力挤了挤,将带有明显血迹的手指放到了婴儿口中让其吮吸,婴儿才停止了哭泣。
周而复始的,干了再挤,挤出再吸,如此情形,使得早已追上一柯的少女此刻也呆呆的驻足在原地,目光中布满了水雾。
一柯不再犹豫,径直走到妇人面前,俯下身子,抓住了对方即将送入婴孩口中手掌。
突如其来的行为,一柯明显感受到手掌处传来的颤抖,再看向对方的递来的目光,充斥着浓浓的不安。
“不要怕。”
一柯柔声说道。
随后,在妇人惊恐的目光中,一柯将手缓缓伸进怀中,掏出半颗碎银,外加三枚铜板,快速塞进了妇人手中。
“拿着吧!”
“我希望最后带大孩子的人,是你。”
说完,一柯便抽开手,起身离去。
妇人颤颤巍巍地望着手中体温尚存的银两,惊恐的目光逐渐缓和了下来,随即缓缓抬起头望着一柯离去的背影,内心似乎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慰藉。
这半个多月来一路经历的磨难,甚至是搭上了自己夫君的性命,这才得以顺利至此,本以为入了关,便能够求得安生,可谁承想,那人所承诺的,此时竟成了空谈,只不过是从火海踏入了刀山而已。
而这一切一切的委屈,此刻都化作了汩汩泪水,于无声处颗颗洒落在手中襁褓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