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前有一条小河,整条河穿村而过,把村子分为两半。
青天白日之下,河水却显露出沉寂的黑色。
怨气升腾,凡人只要靠近就会被卷入河底。
河上一架白石拱桥,走到桥上往下看才发现,那已经不能称之为河水了,那就是流动着的一汪黑色怨气。
仿佛感应到了二人的注视,看上去深不见底的溪流底部有什么东西缓缓浮了上来,它们就像是在河里倏忽划过的一尾白鱼。
片刻之后,河里持续浮起了很多的类似的东西。
那是一张张泡在黑水里的发胀了的苍白人脸。
它们漂浮在黑色怨气凝成的河流上,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所有的脸都浮了上来,面无表情地看着桥上的王小苔和长生。
长生吓得退了一步,哆哆嗦嗦地拿起了手中的霜华。
王小苔之前就把霜华拔出剑鞘,交给长生防身,她自己还是一手拿着赤鳞匕,一手捏着巨灵炮启动符箓。
“杀了这么多人,难怪这个村子怨气如此深重,不彻底荡平里面的邪祟,恐怕这些魂魄会永远禁锢在这条河里。”
王小苔攥紧手中的赤色符箓,已经做好了开炮的准备。
“小苔,你······不怕么?我们赶紧走吧,你现在就撕破符箓,巨灵炮会把他们都轰成齑粉的!”
“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吧!凭我们根本没办法解救这些亡魂的,撕破符箓,赶紧开炮!。”
长生现在要多后悔就有多后悔。
她以为大成村荒郊僻壤能有什么难对付的鬼怪,大不了就是一些小幽灵小水鬼什么的,一符可破之。
可现在情况变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里居然怨气如此深重,大概整个村的人都已经死了,怨气凝而不散,无法泄出。
这绝不是她们两个人可以解决的事情,哪怕是金南惊来了,也只能暴力摧毁这个地方。
没有人可以度化这些亡魂,他们的命运只有消散于天地之间。
“谁说我要救他们了?”
王小苔疑惑地看着长生,“我本来就不是为解救他们才来的啊。”
什么意思?
长生看着王小苔,有些不能理解。
她看着前面的祠堂慢慢笑了起来,眉间一点红泪愈发红得像血,“你放心,我一定会用到巨灵炮的,只是不是现在。”
长生说不出话,大概是王小苔的表情,或是她的眼神,流露出一种令人不安的、震撼人心的平静,“你······”
“长生姐姐,你就站在这里等我吧,我要去里面看看。”
说完王小苔就抬脚往里面走,长生拦住了她,“不行,你死在里面怎么办?我不想再失去一个神主了,小苔,听话,把巨灵炮给我。”
“你说你不是为了解救这些亡灵而来,那你到底要什么什么?”
“因为我听到了,”王小苔伸手指了指祠堂的方向,“一进这个村子,我就听到,在那里有人在呼唤我。”
呼唤······
这种时候呼唤?是幻觉吧?
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长生一下子激动了起来,“难道是信徒!”
“有时候人族会在危急的情况下求助漫天神佛,他自己可能都不知道在向谁求助,这时候他就是个没有信仰的信徒,如果这时候你能救他于危难之中,那这份信仰就是你的了!”
“如果里面真的有人还活着的话,小苔,这将是你收下的第一个信徒!”
而且解救于危难之中,这份信仰一定会非常坚固!
长生马上就拟定了救援的方案。
安全起见,长生决定自己深入那个周氏祠堂去寻找还活着的人,王小苔就站在河边不要轻举妄动。
那个人就算还活着也应该是奄奄一息半死不活,等她找到那个人的时候会立马捏碎符箓召唤巨灵炮,把整个村子夷为平地。
王小苔看着长生往她自己身上又贴了数十张驱邪符箓,把手里的巨灵炮符箓递给长生,“谢谢你,长生。”
这是她第一次用这样用这种神态叫长生的名字,而不是黏黏糊糊的长生姐姐。
“叫姐姐!”
长生笑了起来,“你是我的神主仙伴,我可舍不得你受伤。”
说完长生孤身前往周氏祠堂,把王小苔留在了较为安全的地方。
“好了,现在就只剩我们两个,”王小苔再次走上那座白石拱桥,低头看着黑色河里沉沉浮浮密密麻麻的苍白人脸,“有什么话赶紧说吧。”
一进入大成村,王小苔就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声音凄厉但又若有若无。
越靠近祠堂,这个声音就越明显,直到站在这座石桥上的时候,王小苔清清楚楚听见了那个不知名的声音一直在说什么。
“救救我,救救我······”
“救救我吧······”
“不管你是谁,救救我!”
长生以为召唤自己的是一个人,她以为里面可能还活着的那个人会成为自己的信徒。
但王小苔确很清楚这个声音模糊不清,而且一直重复着一句话,毫无虔诚之意,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鬼。
呼唤她的不是人,而是鬼,怨气深重的鬼。
不论是人还是鬼,她都应召而来了。
黑色的河水慢慢翻滚,河中的苍白人脸眼睛眨也不眨,直直盯着站在桥上一袭白衣的王小苔。
在王小苔看不见的地方,黑色的怨气悄悄从河中升腾而起,化成一只黑色的手臂,慢慢攀上了白石拱桥,然后拉住了王小苔的脚踝,一把把她拽了下去!
与此同时,走在前面的长生亦是如有所感地回过首,蓦然朝这边望来,大惊失色。
“小苔!”
长生手指一动,立马撕碎了手中攥着的赤色符箓,毫不犹豫催动了早已蓄势待发的巨灵炮。
王小苔被怨气拉进了那条黑色的河流。
仙气飘飘的衣裙沾了水之后骤然变重,原本就有些紧的束腰更是像条绳索一样紧紧缠绕着王小苔的胸腹,让她难以呼吸。
她摆动双手拼命挣扎,只觉得喉管和肺部都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摄住了,空气瞬间从胸腔里挤了个干净,她喘不上气,却也呼不出声,整个人都麻住动弹不得。
莲纹白裙在河面上砸出了一朵漂亮的花。
水流拂过她的身体,河里的那些苍白人面齐齐扭头,张开满口的獠牙,拼命翻滚着往这个方向扑了过来,很快就包住了坠落其中的王小苔。
很快,王小苔什么都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