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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章 夜袭

    从遥远北方刮来的寒风,夹着羽毛般大的雪花,整个世界都被雪盖得严严实实。呼啸的风刮在毡帽上呼呼作响,只觉得囊里的酒都快被冻上了。

    夜很深了,营寨里的人都已睡熟,灯火慢慢也就燃尽,只有瞭望塔上的守夜人还燃着火。若是没这取暖的小炉子,都不知道这样寒冷的夜怎么熬得过去。

    好在之前冬狩时,搜了不少物资,现在能敞开了喝酒。这冰冷的酒水顺着喉咙淌进肚子里,一股火辣辣的感觉顿时就涌了上来

    “还得是南边人的酒,够烈!”

    这样寒冷的雪夜,或许不需要巡夜吧,这里是营寨的北瞭望塔,而北边是山。连雄鹰都不敢再往北边飞去了,自然不可能有需要提防的敌人。

    南边则是被雪覆盖着的草场,冬狩之后才举族迁移到这里,不过这样大的雪,畜牲们都没法出去吃到新鲜草料,只能吃些个干草掺点盐巴。

    守夜的士兵心想着,再多喝一些酒也无妨,人又不是铁打的,哪有人在这么冷的夜里还守夜的,连牲口都睡下了吧。

    一袋酒下肚,脑袋晕乎乎,在寒风的呼啸里,好像听到个声音藏在其中。

    “咻”地一声后,接着是一声“咚”

    一支箭射中了晕乎乎的守夜人,直插额头。血顺着脖颈淌进了羊羔毛的袍子里,整个人顺势一倒从瞭望塔上掉了下来,陷入厚厚的积雪中。

    雪很大能见度很低,风声也大,以至于其他的瞭望塔都没注意到北边塔的守夜人掉下去了,那个可怜的倒霉蛋甚至没能从喉咙里发出半点声音。

    同样的袭杀套路,在风雪的掩护下,营寨各处的瞭望塔都被悄悄地抹杀。

    身着轻甲的士兵,从风雪中逐渐现出身影出现在这个部落营寨的四周,包围圈已经形成,接下来只是收网了。

    酣然睡梦中的额吉图突然被惊醒,帐篷的一边已经燃起来了,风卷着火焰四处游荡点燃一个又一个帐篷,灼热的空气里还弥漫着血的腥味。四周不断传来女人和孩子的惨叫,羊群四处咩咩地逃窜,马儿挣脱缰绳,发出惊恐的嘶鸣,牛群也是私下乱窜,整个营寨都乱成了一锅粥。

    还没搞懂眼前发生的一切,额吉图赶忙裹上袍子,摸到佩刀就钻出了帐篷。

    刚钻出来,就被人撞翻在地,除了畜牲,人也是私下奔逃,可是整个营寨外围都被大火包围了,还有披甲的士兵从外面一路杀进来。

    在额吉图的眼里,那些火光中执长刀的甲士,每次挥刀都会斩掉一个族人,鲜血顺着刀弧飞洒出去,惨叫声此起彼伏,简直就是从地狱爬出的恶鬼,在业火的舔舐下屠戮生灵,毫无反抗之力的女人和孩子一个个地倒下了,族中的勇士们被杀得措手不及,有的勇士连刀都没碰到便被砍断了脖子,有的甚至直接死在了睡梦中。

    眼前的景象,将年仅十一岁的额吉图震懵了,双腿软到根本站不起来,只是趴在地上,向着营寨的最中心爬去,混乱的人群大多也是往那里逃。

    在营帐的中心,有族里最勇猛的战士和族长的卫队,只要到了那里,就算是地狱恶鬼也无法靠近,那里有着生的希望,他们会是打破噩梦的光。

    屠杀圈一直在缩小,向着中心的大帐靠近。杀戮越是进行下去,惊醒的人只会越来越多,大帐四周的勇士们赤裸着上身提刀冲了出来,却又差点被汹涌而来的人群挤回营帐里。

    短暂的混乱过后,族长终于将战士们集结了起来,妇孺被层层护卫在里面,勇士们拱卫外侧,总算是正面迎敌,不再被单方面屠戮了。

    额吉图被塞到了妇孺群里保护了起来,他虽然才十岁有了佩刀,但还不能算是族里的战士,起码也得身高过马车轱辘才能上战场杀敌。

    站在勇士最后面的舒吉尔,拿着长刀一扭头就看到妇孺群里的额吉图,鼻子里冷哼着:

    “我早就说,还是跟女人呆一起适合你!”

    额吉图坐在地上,稍微打量着对方说道:

    “我的大勇士舒吉尔,你袍子下边怎么都是雪碴子,总不会是在雪地上爬碰到的吧?!”

    舒吉尔顿时扭过头去,一抹羞红浮上脸。被说中了,刚才的混乱,好多人都在地上滚过。对于立志成为族中最勇猛战士的他而言,被还没刀长的小子这样羞辱,迟早得给他点教训,舒吉尔心想到。

    “现在不是小屁孩吵架的时候,我们的部落真正遭受屠杀,需要你们齐心对抗外敌!”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是一位身着华服的鹅蛋脸少女,俨然一位女英雄将身后的妇人护得个安稳。

    她年纪不大,水灵的眼里却没有一丝恐惧,即便现在营寨四周都是砍杀声哭喊声。周围的妇孺都在她的身上感受到了安稳,人群的嘈杂声都逐渐降下去了。

    刚刚还准备相互挖苦的两人都扭过了头去不敢看她,大敌当前还自乱阵脚,真是连个娘们都不如。两人都暗暗握紧了手中刀,心想待会儿要是那群披甲的杀人恶魔冲进来了,得叫他们好看,可不能让女人给小看了。

    营寨的中心确实安稳了一些,外圈的勇士还在跟那些披甲人厮杀。肆虐的大火从外到内逐渐蔓延,几乎就要逼近中心的大帐了,寒风裹挟着火焰,带来烧焦的味道,不知是火烧到了牲畜还是尸体,那股味道很难闻,焦臭的浓烟弥漫下,妇孺都忍不住咳起来,并慢慢地压低身形趴在地上。

    屠杀圈一直在缩小,大帐附近的妇孺已经能看到火焰里执长刀的披甲武士,火光的照映下如同烈焰地狱,长刀闪烁的寒光像是催命的恶鬼,但凡被刀划过,生命就会永远消失。

    英勇的战士们不顾生死地向前冲去,想要阻挡杀人恶魔的步伐,可都无济于事,一个接一个地都倒下了,族里像舒吉尔般大小的少年根本无法招架那样的刽子手,都没机会跟人拼杀就被一刀封喉。

    那些披甲的武士不像是冬狩时遇到的南人的士兵,在骑阵冲锋下早就被吓得丢盔弃甲了,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都是单方面的屠杀。此刻早已吓得腿发抖的舒吉尔,一个趔趄倒在了额吉图的面前,只觉得下一刻自己就会被一刀毙命。

    额吉图双目睁圆,屠杀完全映入眼中,哭喊声与风雪的呼啸声逐渐听不见,脑子一片混沌,仿佛世界都变慢了,杀人的屠刀缓慢地划过族人的脖颈,几乎能听到鲜血从脖子上喷涌而出的声音,被缓慢的动作拉得老长老长。

    眨眼间的屠戮变得异常缓慢,随处发生着的死亡被硬生生地刻入眼里,异常清晰,仿佛就是自己的鲜血在飞溅一般,那喷涌而出的声音不是从远处传来,而是从自己的脖子发出,沿着骨骼传入脑海。

    心脏的跳动越来越快也越来越模糊,甚至能感受到血液在身体周围传来的脉搏跳动,磅礴的声音从四周传导向自己的脑海。

    脑海里仿佛有个声音,从虚无之中传来,变得逐渐清晰:

    “会被杀的,身后的那些女人跟小孩也是,没人能逃掉。”

    额吉图呆坐在雪地上,四周的事物几乎停滞不动,自己也没法动弹一丝一毫,只剩一颗清醒的脑子。

    那个声音似乎没法交流,只能是单向地听,也没法子回应,难道这就是自己心底的声音吗,额吉图有些疑惑地想。

    “没有能力的话,任何事都无法改变,你有想保护的人或物吗”

    静止不动的额吉图想,父亲母亲想保护,叔伯兄弟也想保护,就连自己的小马驹也不想它被杀。此时此刻,身后的女人和小孩不忍他们收到伤害,愚蠢自大的舒吉尔活该吃点苦头,但要是就这么被杀了,自己也不想看到。

    还有刚刚教训自己的阿苏娜,额吉图觉得她是全天下最好看的女孩,将来要是能成为自己的妻子,那可太棒了。而且她马术很好,叼羊赛的时候比男人还厉害,简直不知道那样明眸皓齿的漂亮女孩怎么会这么厉害,简直就像是天生就会骑马一样。

    额吉图也不想看到她收到半点伤害,可是看看舒吉尔,他身高过长刀了,但现在却差点吓得屁滚尿流,根本靠不住,更何况自己了。他还没车轱辘高呢

    “世界是不公平的,就像这场屠杀。但是世界也是公平的,如果想制止这场屠杀,得付出点什么”

    只是听这样莫名其妙的话,又这样突如其来,根本没法跟得上节奏,自己的身边正在发生一场屠杀呢,虽然现在大家都像是被定住了。额吉图心想:

    ‘付出点什么?我能付出什么呢,现在身上只穿了个袍子,只有心爱的佩刀值点钱,可是那又能做什么,连保命都做不到。我到底还能付出什么?’

    那个声音又说道:“外物是没用的,时间不够慢慢解释了,还是现身与你谈吧。若是你答应我的条件,我将赋予你一个机会,一个足以改变你的现状,足以护住眼前所有人的能力。”

    一团火焰飘到额吉图的眼前,逐渐形成一张面孔般的火团,那场面太诡异了,简直像是面对一个鬼魂,还没身体的火焰鬼魂。

    “难道你真的能救我们?”额吉图无法开口说话,只用心声试探着问。

    额吉图是不太相信的,他这一生中并没有见过什么神鬼志怪的,族中老人所说的草原上的恶鬼虽然总是让自己背脊发凉,但从来没有信过。

    从火焰开始出现在面前,四周的人物就逐渐开始有动起来的趋势,火焰的面孔继续说道:“能救你们的只能是你,只要将你的能力释放出来,眼前的敌人都能打倒,而我需要取走你的一项情绪。”

    额吉图并不懂,心想怎么才能‘取走’一项‘情绪’,是跟腰刀一样用手拿就能拿走的吗?

    火焰继续说道:“不用管我如何取走,只要交易完成,以后你就不会再有这种情绪,像是开心,永远不会再有开心出现在。”

    “就像是以前吃到南边的很好看的糕点都会觉得很开心,以后再吃到更好吃的也不会觉得好吃那样吗?”额吉图似乎有点懂那是什么了。

    “有点接近,或许会失去的更多”火焰似乎有点叹息,只一瞬间便无法被察觉到“会失去的情绪于现在的你可能无关紧要,但越是往后它越重要,或许可比生死,慎选。”

    逐渐开始缓慢动起来的外界,飞溅的血滴正撞向额吉图的面部,他来不及思考变得焦急起来:“不用选!你要什么都可以拿走,我不想再有人被杀了,你快点救救我们吧”

    此时的额吉图已经没精力去看那有面孔的火焰,只是看着缓慢动作的杀戮现场,并没有发现,从火焰开始出现时,就有火焰出现的文字出现在四周,一直在书写一篇密密麻麻的看不懂的文字。

    “待契约完成之时,需要注入你的鲜血,交易一旦生效,契文里的内容你自然能懂。”

    话音刚落,火焰的契文便发出暗红的火光,不再是飘摇的火苗而是烧红的金属一样的火红。

    额吉图抽出腰刀,毫不犹豫地一刀划开手肘到手腕,手臂上的鲜血顿时一涌而出,却没有向下低落,反而是飞向铁水般的契文。

    大量的血液像是被抽离了身体,融入契文后所有的文字都燃起熊熊大火,直接失去文字的形状,回归火焰本来的形状,所有的火焰汇聚到一起,像一条火蛇直冲额吉图的左手而去,一层层地缠上去发出灼热的‘嗤嗤’声。

    火焰的面孔有点遗憾:“居然选择了左手,这小子好像不是左撇子吧......哎。”

    随着契文的火焰,整个营寨的熊熊大火也被吸引了进来,全都注入了额吉图的左臂。当整个营寨只有最后一点火光在闪缩时,先前被暂停的杀戮动作又恢复了正常,带血的长刀狠狠地劈向女人的脖颈,高速挥动刀刃的破空声

    “咻”。

    所有的披甲士兵都没搞懂眼前的情况,四周的火光全都消失了,黑暗里挥刀只砍了个空,刚刚明明还在眼前的人,像是消失了一样。

    杀过无数人的长刀,刀尖只是传来破空风声的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