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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荼血之河·下

    陆盛看着自己的三个兄弟飞着掉进河水里,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是否要是救他们。还未动身,夜幕之下恍惚看见那三人被翻出河面的妖兽咬住四肢……

    翻滚、拉扯,嚎叫。

    “啊啊啊啊啊啊!”

    “救命!救我!!”

    咕噜咕噜咕噜……

    河面之上,三人猛烈挣扎一番之后,被成群的妖兽拖入水中、拖进深处,随后只剩河面上一团团冒腾的气泡。

    再片刻,毫无迹象。

    仿佛能看见,河水之中有些许泛红?

    阴暗的深红。

    陆盛好不理解,转过头来鼓足勇气质问阙世义:

    “你干嘛把我三哥他们丢进去喂鱼!”

    阙世义却是一脸的不屑:

    “怎么,老夫的决策,你有意见?”

    陆盛仇视着他,愤愤不平:

    “他们是我的哥,带着我发家致富,现在你害死了他们,我肯定有意见!”

    “他们?带你发家致富?呵,你小子,跟了他们多久?”

    这么一问,陆盛还认真思考起来,心里想着,嘴上喃喃计算:

    “有……大概,有十多天。”

    “呵!”

    阙世义轻蔑道:

    “你小子是个可塑之才,除了身子骨比较淡薄,但老夫看中你胆识不错,出门在外,无非就是为了钱财嘛,老夫有的是。你是不知他们几个的心思,真以为他们是好心带着你一起?”

    “你什么意思?”

    陆盛疑惑起来,见陆盛起了疑心,阙世义暗地阴笑起来,面上还是一副正义凛然的嘴脸:

    “你大哥梅超要是真会做人,就不会接这种活儿,给平民百姓抽血、看着他们半死不活的姿态,很不好受吧?但你看,梅超他们笑得多开心。”

    说罢,阙世义扬手一挥,给陆盛共享了阙世义自身的神识视野。

    远眺两里地之外,陆盛转身看见了梅超那边。

    那边的场景,让陆盛心头一紧:重要的不是梅超在干什么,第一眼,陆生看见了候九城里的那些熟悉的百姓。

    他们这时候不应该已经睡觉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有,他们为什么会听梅超的话,明明候九城里麦田种子生长有余,明明今年秋季就能迎来一笔丰收的啊。

    梅超大哥他……

    “傻小子,老夫只是命令他将桦城那边的人儿带来,只因是桦城的地方官腐败,老夫欲要诈那贪官一笔,事后桦城的民众便由老夫亲自护送回桦城。这一切都是老夫精打细算安排好的,河中有妖兽,你也有亲眼目睹,此处放血吸引妖兽,就是为了桦城民众在那一边能安全渡河,可梅超为了丰功,你瞧瞧,他现在做了什么?”

    阙世义火上浇油,低声细语的幽怨着,如恶魔般的声音钻入陆盛的心门,不停叩击着陆盛的理智。

    陆盛遥望那边,梅超满脸堆笑。

    你不知、我不知,谁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经过布局人阙世义的一番‘指点’,陆盛心中已有预料。

    但他好像来不及……

    “梅超!你个混蛋!!!”

    陆盛如噩梦中惊醒,怒着大喊一声,撒开腿就往梅超那边赶。

    阙世义看着陆盛狂奔远去的背影,自知计谋得逞,不由得缓缓放声大笑,仰头笑起,笑声是愈发猖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赶上!赶上!一定要赶上啊啊啊!’

    陆盛疯了一般,拼了命的往梅超那边赶,一边狂奔着、一边大喊:

    “大家不要过河!大家往我这里看!是我!陆盛啊!你们不要过河!!”

    但还不知有多远。

    阙世义神识共享给陆盛眼中的画面仿佛近在咫尺,但两里地的距离,可不是普通人随便抬腿跑跑就能拉拢的差距。

    十秒、二十秒、三十秒……

    时间在继续,陆盛上气不接下气。

    “大家!大家、不要、过河……呼、呼、呼、……”

    终于是跑不动了。

    但,当陆盛双手撑着膝盖上、弯着身子大口喘气短暂片刻,再抬眼往前看,终于看见了梅超。

    “梅超!!!”

    陆盛破开嗓子大喊。

    这次,所有人都听见了陆盛的声音。

    包括梅超,他转身回头,看向陆盛这边,然后在往右手边的视角挪去,候九城的百姓们,那些都是陆盛熟悉的身影。

    陆盛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去拯救?

    ‘啊,对,现在还有救,那些怪物还没有冒出来吃人。’

    陆盛纷乱头脑,慌张到瞳孔涣散,随后立马回过神,对着看向陆盛到来而不明所以的梅超喊道:

    “大哥!让他们上来!他们……”

    噗!!——

    哒咔!!!

    一条鳄妖破水而出、一跃而起,迅雷之势将站在河边的梅超拦腰截住。细长满是尖牙利齿的兽口,死死嵌住梅超的腰。

    梅超看向陆盛,眼神与动作好似还没反应过来,就连动作都没有什么变化,直接被鳄妖后腿一蹬,梅超整个人被瞬间拖下河中。

    梅超……连一点儿挣扎的动静都没有。

    陆盛顿时慌了神,往右方看去,河水中还有一大群候九城的百姓。那些几乎都是陆盛认识的人,陆盛已经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那些妖兽很快就会发生这里正在偷渡的人们。

    它们——

    从候九城被叫来的百姓们此时已经全部在河中,有些已经游到前头去的,根本听不见陆盛此时站在河边的嘶吼:

    “大家快回来!快上岸!!”

    嘭!——

    啪啦!!

    河水翻涌,比之前在陆盛丢木桶那时候来得更猛烈。河水中的妖兽,面对活着的人族更有一种莫名的仇恨,这种情感,更是加剧了候九城而来的那些渡河百姓们的死亡。

    顿时,黑河之中,哀嚎四起。

    不止是河水高高飞溅,空中撒出飞去的不止是河水,还有他们被撕咬身躯、被截断脊梁后迸出的鲜血。

    但月色下的光景,将这些东西全部染成了同一种颜色。

    灰色的黑,模糊不清的褴褛。

    一堆堆的他们,在河水之中成了破烂。

    凉飕的夜,冰冷的河水,却是因那些怪物的盛宴,让河面如同烧开的沸腾,不断翻滚。

    陆盛看着这般场景,犹如身处地狱。

    他自知,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办不成,自己还想着去外面挣好多好多的钱,但现在,连最初的愿景都被撕咬成碎片、被蹂躏成模糊。

    没有了,全都没有了。

    这条黑河,被上百人的鲜血侵染,两里地外的那些木桶碎屑还随着鳄妖们在深水里的涌动,被带了过来。

    惨白淡薄的月光下,陆盛隐隐看见的河水不再是清透的黑,好似是片红色。

    深深的暗红。

    ‘不……’

    “不、不不不不、不!!”

    陆盛唯一的信念,唯一的希望,是为了让候九城的人们过上幸福的生活,衣食无忧的日子。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怎么能就这样死了?

    陆盛的心头洋溢着悲伤、哀痛,

    最后变得麻木,他应该去争取,去报复……

    “我要杀了你们!!”

    陆盛失去了理智,红着眼眶怒喊道,奔起双腿一股脑跳进了河中——

    “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报仇!!!”

    噗通一声扎进黑河里,陆盛还未等到妖兽要袭击自己,先才发现自己从小到大没有入过水的习性……我不会游泳!

    咕噜咕噜……“救、救命!……”

    不远处,阙世义眯着眼睛叹息:

    “唉,骨子脾性是不错,终究是脑瓜子不灵光,也是要不得、要不得。”

    只是可惜少了个苗子,不过也不碍事。

    阙世义的算盘还远不止于此,回想起之前回来时,自己庭宗那片狼藉的景象,冷静下来之后也不难猜出是谁干的。

    如今在这丘晋大陆上,且不说手段如何,能有、且唯一一个有胆量但招惹阙胜庭到这般程度的,除却当朝皇帝,就只剩一人:当朝大学士兼丞相、国师,上官元。

    ‘等着吧,上官元,这笔债,老夫以后慢慢跟你算!’

    自打上官元出手之时起,上官元就知道这个梁子就一定会结下。但他也不虚,阙世义要是敢来,就让他来,单打独斗的情况下,双方都是道门法修,还不一定谁怕过谁。

    法修,也算是道修的分支之一。

    法修与刀修剑修不同,法修大部分都是依靠自身灵力聚现作为主要攻击手段,这种攻击手法还是在各自学习到的功法中能体现出明显的差距。

    所以,对于法修来说,练习一本低阶功法到精通,不如去学习一门品阶更高的功法。

    “啊嘁!……嗯,哼。”

    荒原大陆上,临近陨仙门山宗附近,上官元潜伏着静候,等待那个人的踪迹,但几日没有踪影,守着守着,不自觉打了个喷嚏。

    一般情况下,上官元连感冒都不会有,更别说是喷嚏了。

    肯定是阙老儿那厮回去了。

    ‘嗯……’

    上官元如是想着,但现在还不是回去的时候,话说,张公子是早就来过这里了?怎么蹲了两天还没有蹲到人?

    上官元有些事情想问问陨仙门,但又不能直接去陨仙门里面问,也不能去问陨仙门的那些弟子。

    这荒原大陆上的大宗门和丘晋大陆上的宗门不一样,光从表面上的布置来说,在丘晋大陆上的宗门,哪怕是一流的阙胜庭,也只是占地面积比较大而已。

    比较大,而已。

    相较于荒原大陆上的宗门,这荒原大陆上大小宗门众多,阙胜庭的门面放在这里,甚至比不上一些鸡头野户。

    蹲了两天没有等到人,上官元不可能一直守株待兔,他打算去其他地方逛逛,隐蔽自己的气息,免得惹得那些不必要的麻烦。

    去看看其他地方有没有张公子的踪迹。

    ……

    此时此刻,还是三更半夜。

    黑河之中,陆盛挣扎着、努力扑腾着,但没有得到援手,没有人来救他。

    梅超一行人都死在这条黑河之中,现在,陆盛也是得此一结果。

    恐慌感、窒息感……

    占据心头的不是绝望,是闷着我的心……我的不甘!

    我不甘啊!!

    “啊!”

    惊叫一声,但只是猛然的睁眼,张口之后并没有发出声音。

    自觉发现目光中模糊的景象渐渐清晰,自己的嗓子里像是蒙上一层厚重的灰尘,沙哑、干燥。

    全身无力,四肢瘫软。

    在一间密室里醒来?这里是……哪里?

    我记得自己的名字叫陆盛,但……好像又不太对。好像不是我,是我?不、不是,我不叫陆盛……

    我该叫李长源才对……

    ‘看来,我做了个噩梦啊。’

    一个挺长久的噩梦。

    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李长源隐约还记得,自己之前在演武场上与星道宗的那些弟子们切磋。在切磋的途中,想要冲击瓶颈突破境界,然后就……就……

    ‘你醒了。’

    脑海中,想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罗莎。

    李长源问起:

    ‘现在是什么时候,我睡了多久?’

    罗莎回答道:

    ‘你自上次沉眠,现在已经过去二十年的时间了。’

    好久……

    现在的幻天剑宗怎么样了?李长源想起身下床去看看,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变化,不知道自己……

    嘶……

    身体动弹不得,李长源还需要缓缓。

    醒来之后又在床上躺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李长源的身体才渐渐恢复知觉,但还是能明显的感觉到,现在的自己已经没有修为了。完全感觉不到气海的存在,想要展开神识的时候,连自己身体里的灵力都感应不到。

    ‘我这是……’

    罗莎解释道:

    ‘你现在修为尽失,能醒来就已经很不错了,现在的你,和普通人没有差别。’

    艰难的起身下床,一身白色的睡衣,李长源坐起身,坐在床边缓了好久,好久,感觉自己气力短缺,有些头晕目眩,好很饿、很渴。

    喉咙沙哑,发不出声音。

    哒哒哒哒哒……

    听闻外面有一阵脚步声渐渐走来,李长源好奇着那是谁。等候片刻,房门被打开,进来的是一个老太婆,那老太婆的面容满是皱纹,因为忧愁度日,脸颊和嘴角旁的下撇而去的皱纹颇为明显。

    但在她进屋看见床上的人醒来时,手上浸湿的白布啪嗒落地,老妇顿时错愕得热泪盈眶:

    “老爷……您、您醒啦?您醒啦,您终于醒啦!”

    李长源感觉自己的记忆有些混乱,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梦,凭空多出来的二十年的记忆,在占据着自己的大脑,面见眼前的这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李长源盯着她琢磨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确认道:

    “你是……方芊?”

    “是,是我,我是方芊啊老爷,您终于醒来了,小女等了您好久……”

    老妇人满目的泪眼朦胧,一把上前扑通跪倒在李长源身前,哭得停不下来。

    李长源抬眼巡视四周,看着这间房里的环境,周围都挺干净的,自己赤裸着脚踏在清凉的木质地板上,感觉也没有什么灰尘。再看房间里那些桌面、衣架、壁柜等等,也都一尘不染。

    房间里所有的东西也都布置得整整齐齐。

    脚跟前跪在地上的老妇人,如今也是一身干干净净的衣服,只是那岁月如梭,曾经的身段已经成了记忆中的影子,再不见当年的方芊。

    一转念,二十年的光阴,非我道上之人,尽是年岁印斑驳……

    老了,都老了,李长源心中感叹,又不自觉的想着自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有皱纹?

    这二十年,我没有衰老,该感谢方芊照顾的好,这些年也是辛苦她了。

    “起来吧。”

    方芊抹了把老泪,巍巍起身,给李长源穿好鞋子、上前接住李长源的胳膊,搀扶着李长源孱弱的身子,缓缓走出了房间。

    这间屋子,好生熟悉。

    等到李长源走出房间之后,从长廊上步入到宗门大殿时,才发觉到,原来自己沉眠二十年的那间房,是自己那便宜老爹闭关的地方。

    若是自己一睡不醒……

    或许那床上的下一具尸骨,就是自己。

    “宗主?”

    才走出到宗门大殿正堂之中,侧面传来一声疑惑的试探。李长源侧过头看去,正是良平在主座之上批着文书。

    在李长源沉眠的这些年,多亏了星道宗那位冷自宽的帮助,冷自宽二十年前带弟子离开幻天剑宗时,顺带也留下了冷自宽随身的那块令牌。

    ……

    当年,良平甚是不解:

    “大能,这是何故?”

    “拿着。”

    “但我家宗主并没有赢下这场比赛啊。”

    冷自宽晦涩的笑了笑:

    “呵呵,你看,我宗弟子们都被李长源震飞出场外,这比赛,还不算我输?”

    良平就事论事:

    “但我家宗主也是在这之前失去了意识,按理来说……”

    “日后如何?”

    冷自宽说起了以后的打算:

    “日后若是有其他宗派来打你们幻天剑宗的主意,你又该如何?”

    “我……”

    “一大宗门,没有太上长老,没有强力的客卿,没有宗主,没有领头人,你的压力很大,这块牌子,就当是我聊表的心意,从一开始的时候,就算没有那个赌注,我的身份,也会留在这里。”

    冷自宽自说自话的把他的身份腰牌留在了幻天剑宗。

    也正是因为有冷自宽的腰牌,之前曾有阙胜庭的人上门来试探,看见【星道宗】的牌子之后,他们也懂得后果,自觉的畏首退去。

    至今……

    至今都不敢相信,一个破镜的人儿,一个没了修为的人儿,一个没了生命迹象的人儿,竟然还能在二十年后醒来?

    良平此时再看到李长源,那份不以言表的激动,几分让鼻腔酸涩、红了眼眶:

    “宗主!”

    李长源惨白的面孔,倒也胜不过良平那为了幻天剑宗日夜操劳而添上的道道皱纹。

    看着良平激动的模样,李长源苦涩的笑着,嗓子干涸,李长源只是意会的微微点头,良平放下手中的忙碌,赶忙起身,随同方芊一起陪着李长源身边。

    三人走到正堂台下的客座,小心翼翼的扶着李长源入座。

    看出李长源身子骨淡薄,如若俗人这般,定是缺水缺食,良平没有吩咐方芊,而是自己跑出了大殿,跑去食堂那里取餐回来。

    出大殿前往食堂的路上,一路飞奔,甚是在空旷之处直接腾空冲刺。

    一个内门长老看见良平这般鲁莽,好奇的问道:

    “大长老,发生何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