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愈发紧张,呼吸愈发急促,逃不掉了,但现在迎战的话,自己这伤势……
啧,见鬼,这种时候进也不行、退也不是,早知会这样,还不如殊死一搏,至少不会像现在这么狼狈。
‘来了!’
一阵划破空气的撕裂声响从两旁响起,咻地一道而来,凌厉的寒光,显出两把匕首刺来,左右包夹之势。李长源一时无法出力起身,只得前扑倒地,迅速地躲过夹击。
好险不险,没有刺中李长源,两把匕首由于出力过猛,半截扎进树干里。一时间,那两黑衣人现出身来,着急的双手抓柄、抬腿蹬树干,要把自己的匕首拔出来。
正是这个机会,李长源抬头回望见这个场景,想着趁他们注意力没在自己身上,赶忙起身准备逃跑。
一时着急心慌,忘记了其实追来的还有两人!
李长源拖着受伤的右腿,才从布满枯叶的地面上支起身,片刻的瞬间,后背两道肩胛骨的位置,冰冷的刺骨——
两把匕首,扎进了李长源的后背。
来不及反应疼痛,紧接着一人一脚,两个黑衣人将李长源踢倒在地。
脚踝受伤,后背又被捅了两刀,出血不止,李长源倒地之时,好似是伤及内脏,一口浓血从嘴里喷出。
夜幕下,见不清泥土与地面枯叶上被自己的鲜血染成什么样子,但侧脸贴地,鼻尖可以嗅到的,是微微发霉腐烂的树叶、还有自己喷洒出的鲜血的腥热味。
意识在挣扎,强烈且逐渐恍惚,自觉快要昏死过去。
‘还……还不能死……’
能做的,只有咬紧牙关,一阵阵热流淌过后背、流到腰间,然后,又从腰间两侧流下,湿热的感觉,一股液体从自己后背流至接触地面。李长源感觉自己缓了好久,才发觉自己后背两道伤口在不停流血。
“差不多了,该结束了。”
另一个黑衣人冷笑补充道:
“挺能躲的,就是很可惜,提前被我们看见位置了。”
“下辈子玩躲猫猫,记得动作快点儿。”
说着,已经走近到脚跟后位置的黑衣人传来一阵皮革摩擦金属的声响,斯拉斯拉……,是那人正用匕首皮套擦着手中刚刚染了血的匕首。
随后便感知后背一阵凉凉微风,那黑衣人蹲了下来,握着匕首的手,不紧不慢地伸向倒地的李长源的后颈处。
马上,就能割下头颅。
……
…………
李长源恨不认命,但身体……无法动弹,伤势太重,还有知觉,……全身剧痛的知觉。他知道,再过几秒钟,自己便会一命呼呜,死亡前的这几秒,李长源才终于想明白,
是黄强……是南坑城里的那个地头蛇,是他要取李长源的命,一切,都是为了钱,为了三百两黄金的盘注,一赔二十,黄强能凭空套出六千两黄金!
这六千两,用李长源一条命来换,对黄强来说,绝对值得。
所以……
‘所以,我成了别人算盘上的羔羊……’
不行,脑袋、身躯越来越沉,疼痛感渐渐麻木,意识越来越模糊。隐隐约约有什么声音,竟有些熟悉……,是谁在说些什么,铁牛宗的那些人吗?
‘不、好像不是,铁牛宗里没有女的……’
努力想着、想着,不知不觉中晕了过去,好似是失血过多,意识消失的最后一秒前,李长源感觉后背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压了下来,还有一阵冰冷的感觉触碰到自己的后颈一侧……是匕首……
……
嘎——
嘎——
嘎——嘎——
几阵长鸣的鸟叫声,将树叶丛中卧倒的李长源唤醒。挣扎着张开疲劳倦怠的眼皮,迷糊泛蓝的景象,渐渐清晰。
还是……那晚上的树林,……树林?
我、我没死?
‘啊、嘶……’
发觉自己好像还活着,稍有一丝高兴,却被一阵猛烈急促传来的刺痛感打断。李长源的后背,压着什么东西,他扭头一看,竟是那天晚上追杀自己的黑衣人,他们……竟然都倒地不起。
那晚,发生了什么?
有个黑衣人压在了自己身上,正好是后背,那黑衣人的胸膛堵住了自己后背两道出血的伤口,艰难地抽出麻木的双手,将背上的黑衣人推至一旁,推开之后,李长源不敢懈怠,强忍着刺痛半坐起身。
感觉后背的创口已经结痂,暂时是不会出血了,再检查自己右脚的脚踝处,也已经结痂。
情况已然没有那么糟糕,但……
咕噜——
自己的肚子饿得咕咕叫,自己这是倒了多久?至少有一天一夜了吧。不知是几日后的清晨,抬手看着自己的身躯,消瘦到发青,麻木与乏力,仓促地扶着树木站起身来,猛然袭来的眩晕感差点儿让自己再次倒下。
“不行、不能再倒下去!”
李长源为了保持清醒,一手朝自己另一只手臂上狠狠掐了一把。
那一晚,感觉匕首已经触到自己脖子上了,但,为什么自己没死呢,是有人救了自己么?不对,若是有人救了自己,那自己应当不会在这里醒来。话说,那晚上恍惚间听到的声音,一个女孩的声音,好熟悉。
是……
马圆圆?
八成就是马圆圆了,细想一番之后,李长源大概是明白了,是马圆圆救了自己,可能是中途出现什么意外,才没有把李长源挪走到其他地方。
“这里,还不安全。”
看着地上倒成一片的黑衣人,四个……还有一个不在现场。
李长源往逃跑来的路上一步一瘸地走着,时而抬手接身旁的大树搀扶,不出百米远,觅见了第五个黑衣人,那黑衣人也倒在了地上。
李长源小心翼翼地上前查看,用脚尖点点、然后又下手把那黑衣人翻了个面,检查完,并未看出黑衣人身上有何伤口。
“呼……,念修么,杀人不见血的手段,光是看着就胆寒。”
李长源自我喃喃着,但伸手贴在黑衣人身上的时候,惊讶地发现还有体温,这人,没死!再用手去探探鼻息,果然只是假死状,可把李长源吓了一跳。
这么一说,他们这五人,岂不是随时都有可能醒来!?
李长源顿时有些后怕,准备转身火速离开之时,晃眼间看见了地上一点亮光。是黑衣人倒地时跌落至一旁的匕首,清晨初生的阳光映照在匕首的刃面上,折射的太阳光照进了李长源的眼中。
稍稍地刺眼,拨动着李长源紧绷的心弦。
‘我这是逃一时……还是逃一世?’
……
‘我要怎么做,才能不用逃,我……我去结束这件事吧,没人帮我,我就自己帮自己。’
短暂的思想斗争后,惶恐的眼神,渐渐转变成冰冷凌厉的目光,回敬那把匕首,李长源上前屈身,将匕首拾起。走回到那个黑衣人跟前,心跳疯狂着,却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李长源,蹲下身去,一手摁住黑衣人的脸,另一拿着匕首的手,匕刃搁在黑衣人的喉口上。
咬紧牙,下压使劲的瞬间,猛然抽拉一过。
!
噗呲一道血溅在李长源的脸庞上,不知是错愕、还是勇敢的坚定,双眼眨都不眨一下,看着这黑衣人从梦境中惊醒的目光,圆瞪的眼珠盯向李长源,片息之后,双目空洞,
生命、消逝。
自我坚定着,仍是有些胆怯和迷茫,只有意念不断警醒着自己,去做!
必须去做!
杀了他们,自己才能活下去!
起身之后,手染着的血,从温热变得仿佛刺骨的寒冷,从湿润变得黏糊的恶心,脚步来到原先自己醒来的位置,这里倒地的四个黑衣人,他们——
都像第一个黑衣人一样,一刀断喉!
了解此事,此地也不宜久留,捡起包袱,李长源用身旁地上黑衣人的衣衫擦净了匕首上的血渍,拾起皮制的套子,将匕首收入套中。
离去。
不知去向何方,总之,南坑城是不可能再回去了。
走吧,越远越好。
穿过稀疏的树林,貌似走了有五六公里,已然是艳阳高照,正午时分,前方路面碎石平坦,再走百米,脚下能见一些鹅卵石,抬眼看去,前方有条溪流。右手边,远处是一座高山,溪流从那个山上顺流而下。
这里正好可以歇歇脚。
李长源将包袱放在溪旁,褪去身上几乎染满血却早已凝干的衣裳,坐在溪边洗涤,同时,梳洗着自己身上的尘污。
恰巧看见溪流的上游位置有鱼儿下来,饿了一整日的李长源马上将衣物洗干净晾在溪边的鹅卵石路面上,下水徒手逮鱼。
可惜,这些鱼儿灵活得很,徒劳半天没得成果。
自己的右脚踝还受了伤,在水里泡久了后,结痂也掉了,丝丝血液融入水中,引得溪流石头底下的螃蟹出来,把李长源的脚跟夹了一下。
“啊!”
于是乎,鱼儿没抓到,巴掌大的螃蟹倒是捞到不少。
就近找了些干草枯木柴生火,李长源把脚踝的伤口做了简单的包扎,身上也是简单包扎了一下,便在溪边鹅卵石面上蹲坐下来,烤着螃蟹饱腹。
黄昏时分,动身继续赶路。
……
翌日,南坑城内,某人气急败坏,大力一掌快把木桌拍得散架,怒声呵斥着:
“我*他马的,拿了钱办事,就这样办事的吗?啊?他马的人呢,两天没个信儿,卷钱跑路了是不是?什么东西啊?!”
桌前一个壮年汉子默不作声,旁边站着的身形瘦小的斥候也弯着身子保持沉默。待黄强发完脾气,桌前这个壮年汉子才开口,一副稳重得当的腔调回应着:
“黄大家,此事可能出了点儿意外,但你可以绝对放心,那个叫李长源的人已经死了。”
“死死死,人呢!我要见的人头呢!?”
壮年汉子瞥了一眼身旁的斥候,那瘦小的斥候上前两步,弱声回应道:
“今日一早,我们的人就已经出城去搜查了,很快就会有消息,最迟不过今晚。”
黄强怨声载道:
“草,马的,给了二百五十两黄金,派了五个人,每一个都是铁骨境八重,还有个铁骨境巅峰,结果你马一天一夜的时间都搞不定,吃屁啊你们!”
“黄大家!”
壮汉男子阴沉的喊了一声,黄强多少有点儿被吓到的反应,见对方也不能多骂,黄强假装咳了两声,眼神飘到一旁,一副勉强妥协的语气喃喃起:
“咳咳……那就,再给你们一点时间,最迟今晚我要看到结果。”
“嗯,马上就会有结果的,告辞。”
说完,这男人给了身旁斥候一个眼神示意,斥候随即跟上了男子的脚步一起离开。
黄强眼看着离开的那俩背影,心底里又暗自骂了起来。
其实,已经叫人去他爹那里领钱了,一个自称是‘张公子的佣人’的人,其实是黄强派去的狗腿子。黄天一眼就看穿了是黄强的把戏,笑说着:
“怎么没什么人说起过,李长源真是死在擂台上了?”
那狗腿子按着黄强给的台词应付道:
“是啊是啊,武道会结束后,李长源被抬下去了,后来经过查验,确实是死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是说老夫不讲理,六千三百两黄金不是小数目,想拿钱,那娃儿的遗体得让老夫看一眼。”
黄天就这般赖着不给钱,黄强也真没有办法。
呵呵,怎么可能看到尸首呢,别人不知道,黄天他老人家可是清楚得很,李长源死了?死在擂台上了?
呵,无稽之谈,壁柜上那一小袋高峰云雾,难不成是鬼送的。
黄强有点儿急,急着收到自家老头手里的那一大笔钱,他是不敢得罪张公子的,但只要这次计谋得手,张公子回来之后,黄强也会好说话些,大不了再造个谣、多给些钱给张公子当做补偿。
挂名地主,黄强是做的够够的了。
没钱做个屁的地主,纯一个假地主!
这次武道会结束,整场进行的过程与结果,全部都被书写记录在案。一摞厚厚的书纸递交到朝廷高层,足有半米高,而这一摞书纸之中,记录着丘晋大陆上各地各个城池中举办的武道会的过程与结果。
南坑城的也在其中。
朝廷大院其一,尚书省六部其一,
礼部。
礼部宫廷内,二三官员们在繁忙的阅览各地奏上来的录案,几乎都是近期武道会的报道。阅览其中过程,主要需得的信息,就是查看有没有可招揽的武学奇才。
可能会有那些小户门派的好苗子,亦或是无门无派的高手,只要朝廷示好,将其招揽进来,为朝廷效力,就能让朝廷对峙江湖各大宗门的武力更稳一分。
“蛮行城那边举办的武道会……怎么就一张纸?”
其中一个审查的官员一脸诧异,手中扬起一张草纸抖擞起。其余文官一看,那草纸上仅有半张纸的字迹,且字迹好生潦草。这,莫不是敷衍至极?
“写了何种信息?”
“我看看,咳,大致就写了武道会上无人夺魁,原本预选赛是采用传统一对一淘汰赛制,但蛮行城本地人看着嫌太磨蹭,就……”
“就怎么了?”
那文官歪动嘴角一撇,一脸晦气状:
“就起哄了,结果,所有参赛者一拥而上冲到擂台上去,瞬间变成五百人混战,据书纸上的记载,说是这蛮行城的武道会成了混战。丢了规矩,裁判控不住局面,就一直让混战打了三天三夜……”
“然后呢,最后一个站在擂台上的选手总能算作魁首了吧!”
“不,嗯……”
那文官一扫眼看完,觉得不可思议,又回头将文案再一字一句细看了一遍,之后,才开口接道:
“没有魁首,说是这众人混战,最后把脚下擂台都打裂踏碎了,规矩彻底没了,裁判也不知道该判谁胜谁负……”
“这……”
众官员无语。
半晌之后,又一审批的文官开腔:
“嘿,看到了有些新鲜的。”
“说来看看。”
“南坑城的武道会记录汇报,夺魁的是个外地女子。”
“其他城过来的参赛者?”
“不是,经资料验证,是从丘晋大陆外的西域而来的,还是个念修。”
“确实新奇。”
手执纸张档案的文官改口道:
“方才所说新鲜,并非此话。”
“哦,另有他样?”
“可知这魁首产生的过程如何,我说给你们听哈……”
之后吧啦吧啦讲了好一阵,几个文官感慨几许,频频点着头、捋着长须:
“这西域而来的女子,着实是捡了便宜,若不是那名叫李长源的小娃儿身受重创,或许就是魁首易主了。”
“可惜、可惜。”
“亦是可叹。”
审完一批武道会的报告之后,盖了文章,朝廷上就会凭着纸面上的章印,给各地通过审核的城池发放援助金。
少则百两黄金,多则千两。
一说到蛮行城,那是一个较大的城池,总面积有南坑城的四倍大!
南坑城说是一座城池,其实更像是一个大一点儿的村庄,只不过是给了某人面子,以往的‘南坑村’才改成了‘南坑城’。
从远道而来,走了不短的山间野路,一个背着包裹的男孩,终于再次见到人间烟火。
前方,走出丛林,眼见有条宽敞些的黄土路面。
迎着一头走去,很快便遇见了人,一个牵着马的马夫,马后头还拖着一小车货物。
“哟,小兄弟,一个人?”
前头迎面而来的老大叔微微有些驼背,眉目祥和的样子,笑着问起李长源。李长源也是笑着回应:
“是的,请问前面是?”
“啊,前面啊,顺着这条官道往前走,就到蛮行城了,也就两里的距离。”
“谢谢了。”
“不客气,那里的物价有些高,小兄弟,看你这身行头……”
“不打紧的,谢谢。”
“呃,好吧。”
两三句问完路,礼貌之后便错道分走,才走出不远,李长源隐隐听见身后那行商的马夫低声喃喃:
“唉,一身乱糟,又是那么小的年纪,谁家这么造孽,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