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通策马疾驰在陵水县通往阳郡的官道上,脸色凝重,不敢有丝毫停留。
而野兔山山寨中,一个个野兔山成员全都聚集在议事厅没有散去,听着萧九示下接下来的安排,等大致方略定下来后,萧九便遣散众人,各自回住处休息。
萧九已经将自己所能接受的条件悉数告知了周通,现在只等他返回郡城给郡守文诘汇报,若是那位郡守大人答应了自己的条件还好,可若是不答应,山寨又将迎来一轮新的围剿。
萧九的条件也是在心里多次权衡之后才给出的答案。
所谓诏安,萧九对朝廷并不信任,但面对郡守的步步紧逼,自己也只能割舍一部分利益,尽可能换取所需要的东西。
现在文诘看上的,是萧九手里可以变现的蒸馏法,那就必然会有所顾忌。
萧九承诺可以将其中利润的八成全部让与郡守,只需他给李家镇调拨足额的酒引,待将烧酒售卖后便将所得银钱悉数缴纳,但却明确表示不会将酿造之法直接交给对方。
第二点就是自己接受朝廷诏安,不过要自领一军驻扎在陵水县的野兔山,期间不需要朝廷调拨钱粮,若郡城有召便领兵听调,但不会率部前往郡城,也就是俗话说的听调不听宣。
额外的,还要让朝廷下令释放李贵一家,并由他主持酿酒的原料生产以及后续销售。
此前萧九派人下山前往李家镇打探情况,得知李贵一家被官府的衙役带走后便一直心存愧疚,此时若是能捞出李贵,他萧九自然不会放过机会。
当然,之后萧九行事也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征收岁粮或者打杀地主富户,只能靠着贩卖酒水或者其他法子自给自足。
眼下野兔山上的成员已是从最初的疑惑中释怀,若是诏安之事能成,他们都能摘掉山匪的帽子重归百姓身份。
只是不能征收岁粮这一点,却是断绝了山寨的收入,而且自己酒水生意的利润要被郡守抽取八成,剩下的那些钱还要与李家镇分红,只怕很难养活这诺大的山寨。
但既然萧九已经拍板决定,众人也没有反对,毕竟这山寨都是萧九带领他们建设起来的,既然接受诏安,他们相信萧九必然也会有支撑山寨的法子。
众人心思各异,萧九也不能知道每个人的想法,索性不再去想,倒是自己提出的这些条件,却不敢保证那位文大人是否可以接受。
站在文诘的角度,贵为一郡之主,确实没必要和自己一个小小的山匪去讲条件,若是直接派兵来打,只怕自己这野兔山瞬间会被荡平,他和其野兔山成员必然也会继续亡命天涯,遭受朝廷的堵截追杀。
时间来到第二日的晚上,郡守府里的文诘听着周通的汇报,皱眉沉思,似是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山匪居然敢跟自己讲条件。
权衡利弊之后,文诘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此前自己派周通送去的信件本就抱着试探的心态,而且若是真的大军开拔所消耗的钱粮,也不会是一笔小数目。
这个萧九的种种条件正好打在自己的软肋上,自己若真的诏安野兔山的山匪,留守在郡城之中肯定不会放心,倒不如散养在陵水县城,若是用兵直接调拨充当炮灰,最主要的是不用给他们军费。
想到这里,文诘觉得萧九保留两成的利润也并不过分,甚至还对自己多有让步。
而且条件的最后一项,要释放此前李家镇的李贵一家。也足以证明萧九是个有情有义之人,对此,文诘也是颇为赞赏。
心中有了决断后,文诘没有急着让周通前往陵水县送信,而是召集了一众属下和幕僚,在城主府中一同商议,准备最后再给萧九颁布赦令,正式诏安。
郡守府大厅中,端坐的文人武将表情各异,但大多对文诘的决定面露不解,甚至有几个武将还面露不屑,若不是文诘平日里素有威信,此时怕早已出言讥讽。
在他们心里,山匪和正规的军队根本没有任何可比性,他们没有规矩、良莠不齐,甚至有的山匪团伙连武器都无法配备齐全。
倒是有几个文人装扮的幕僚在听到经营烧酒的决议后面露沉思,权衡有没有和山匪合作的必要。
文诘心中早有主意,此时召集众人也只是走个过场,虽然有些人并不理解,但最后郡府还是为野兔山颁布了告令。
特赦萧九等一众野兔山山匪接受诏安,自成一军编入阳郡府,听候郡府调令,若有滋事扰民直接按照叛军诛灭。
郡府亲自下达的诏令很快就送到了陵水县县衙,县令刘洪看着带有官印的诏安信函,满脸的不信,始终想不明白为何郡守会选择诏安萧九,而不是派兵剿灭。
但看着手里的诏令,刘洪最后也只能仰头哀叹一声,朝手下衙役下令,准备释放扣押在监牢的李贵一家。
而那关押在监牢的李贵和两个儿子此前被人拷问烧酒酿制之法,已经被折磨得不成样子,见到平日看管自己的狱卒竟然打开牢门,还以为是处决自己,瞬间面如死灰的双眼一闭,似乎就此认命。
可狱卒随后的话语却打破了他们所有的设想,只听那狱卒说道:“犯人李贵,野兔山被朝廷诏安,你也可以出去了。”
李贵父子闻言,瞬间睁开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稍后李贵在两个儿子的搀扶下缓缓起身,却第一时间走向狱卒询问家人下落,那狱卒只是不耐地摆了摆手,言说家中女眷都在外面等着。
逃过一劫的李贵父子带着家眷离开县衙大狱后,直接雇了辆牛车返回李家镇,一路上李贵家里的几个女眷始终都是哭哭啼啼的低声啜泣,反观李贵则是目光呆滞的一言不发。
等牛车行至李家镇镇口,却是看见一大群人正围聚在那里,待到牛车缓缓驶向镇子,那站在前头的萧九已是快步向前,握住李贵干枯的手掌,缓缓说道:“李老哥受苦了。”
看着聚集在此处的李家镇村民和一众野兔山成员,遭逢大难的李贵再也绷不住情绪,两行浊泪从双颊缓缓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