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晓晓一听,就知道老太太是误会了。
她摆摆手,“钱的事情我自己会解决,不劳您操心,我来同您说这个事儿,主要是想托您转达给孩子他阿公,请他帮忙问问周围乡镇有没有品行兼优的好好先生。”
“老头子这会儿应该跟村长里正他们待在一块儿,等我回去就让他去周边走动走动,帮你问问看。”林老太太直接替自家老头子给应下。
“那我就先说声谢谢了。”
“嗐!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见外的话,虽然你这小娼妇我不太喜欢,但我那些和孙子还是挺可爱的。”
最后两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林老太太说完,自己都愣了下。
看着林老太太呆愣的神情,顾晓晓没忍住,噗呲一下笑出声。
这个小老太太,真的太有意思了。
原身到底是为什么,不好好珍惜啊......
林老太太刚要开口,就瞥见老二老三家的人来了,她火急火燎地推着人,嘴上不停地念着:
“赶紧走赶紧走......”
顾晓晓无奈,只能回到刘婶子那里。
刘婶子一个人正无聊着呢,见顾晓晓回来,她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嘴角,“说了啥呀?这么久。”
刘家婶子不是个爱嚼舌根子的,顾晓晓也没设防,随口闲扯:“我家四宝是个爱看书的,我就寻思着送他去学堂读书。”
“你家不是都穷得叮当响,还有钱送去学堂?”
不怪刘婶子嘴巴直,她说的确实也是实话,在全村众人都知道,赵晓晓为了巴结娘家,都把家底给搬空了。
“前几天去赵家闹了一通,讨回来点东西。”
刘婶子瞧顾晓晓,见人不像是在开玩笑,她嘴唇动了动,还是劝:“现在可不是啥好时候,有点钱还是多攒粮食为好。村里头都在传,前几天看到了蝗虫。这蝗虫过境,寸草不生,保不齐咱们的粮食会保不住,你可得多留点心。”
顾晓晓语气淡淡的,“我心里有数。”
听着这语气,刘婶子就知道,这林赵氏肯定没将她的话听进去,她瘪了瘪嘴,心里有些不舒坦。
奶奶个腿,她可真是多管闲事。
这泼皮,什么时候把别人劝听进去过?
村里头的人差不多都来齐,现场热闹非凡,大家唠着磕,十句中有八句不离粮食和水。
就在这时,村长和里正,还有几个德高望重的老者,先后从宗祠里走出来,几人皆是一副愁眉不展的苦样。
几名老者散去,唯有里正和村长站上高台。
里正犹如一根定海神针,站在那里一眼扫过,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苍老清冷的声音响起:“将大家召集来此,是为宣布两件事。”
“其一,近来出水的井只剩最后一口,为了避免最后一口井干枯,我们经过商量,也去刘家村走访过后,得出一个预方案,那就是向隔壁刘家村每月提供三石的粮食,从刘家村买水来用。”
此话一出,人群中沸腾起来。
“三石,这未免也太多了吧!”
“就是啊!本来收成就不好,这还要花粮食去卖水......”
“我家里头都开始挖树根吃了,哪还有粮食...老天爷呐,你快睁开眼瞧瞧吧,人都要让你给逼死了啊......”
顾晓晓在心里头算了下,一石是一百二十斤,三石岂不是要三百六十斤......
若是丰收季节,勒勒裤腰带还能拿得出来。
可现在,大家光是为了活着就已经够难了,哪还有余力拿出买水的粮食。
哪怕是每家出一点的凑,也不太可能。
顾晓晓抬眸看向台上的两个老人,村长有些慌急地想要开口安抚,但里正很淡定,似乎早就料到会是这般反应。
里正双手背在身后,宛如山峰之巅的松柏,怡然独立,任风风吹雨打都不倒,清冷的嗓音再度响起:“莲花村的井如今也只有一口在出水,他们村也找刘家村里正谈过,刘家村开口就要了五石,而且概不还价。
“我们村要三石,都是因我与刘家村的里正是旧相识,人家看在我的份上才这般少的,若不然我们也是要出五石,这样的情况想必诸位更不想见到吧。”
下头的人们面面相觑,顿时沉默了下来。
顾晓晓微微挑眉,这里正很有一套嘛。
当一件事难以接受时,抛出更过分且难以接受的事情,原先的事情就会变得容易接受许多。
只不过......
她好奇的是,另一件事是什么。
她有预感,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
果不其然,里正紧接着开口道:“其二,今年的税收将由原来的一成,涨为三成,届时,官府会亲自派人来收。”
在说这话时,里正紧皱的眉头就没松过,很显然他对朝廷这样的指令,不满到了极致。
下面的人彻底没了声音。
每个人脸上怔怔的,眼中一片空洞。
本就是咬着牙过苦日子,现在却又要担心没水,又是要担心蝗灾,还要为难熬的冬日做准备。
若是蝗虫将粮食都吃了,三成的税收交不上,就要交银子,可若是银子都交不上,那是挨三十大板的。
官府的人打板子,下手可不会有半点含糊。
三十大板下来,人不死也半残。
苦厄像是一只大手,紧紧将众人的脖颈紧紧捏在手里,渐渐地快要喘不过气来,眼神充斥着绝望。
里正重重地叹气。
村长对此也束手无策,只能温声说:“天色不早了,大家伙都赶紧回去歇着吧,明儿一早还得干活儿呢。”
可谁都知道,如今地里头干成那样,连杂草都不怎么长,根本没什么活好干的。
乌泱泱的人散去如尘烟,转眼间便消失了个干净。
院坝一时间,变得冷清下来。
村长有些难受地揉着心窝,里正抿紧唇,眼中掠过不悦,伸手将人扶住往下走。
“让你少操心这些,你偏不听。”
“如今这样的光景,叫我怎么能不操心?”
村长捂着心窝窝,长吁短叹,“听闻住在村最里边的杨寡妇家,听说已经在吃泥巴馒头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里正将人安置坐下,转头唤来自家儿子,“你回去叫你娘送几斤粮食去杨寡妇家,嘱咐她仔细着点周边。”
里正儿子名叫林子华,是十七岁少年郎,长得俊秀,身姿挺拔,自小在林村医身边跟着学医,如今也算是半个医者了。
他闻言点了点头,“是,父亲,儿子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