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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沧海一粟摘风楼

    似血残阳没西山,余晖垂暮一舜间。

    疲身劳骨锄在肩,迟归鸟鹊伴翁还。

    时近黄昏,雾霭从树海之中蒸腾而起,渐渐地教人分不出南北来,只觉得夜色愈发幽深,那一点点浓郁起来的幽暗仿佛要将天地吞噬。

    仍旧是那身略显狼狈的打扮,楚维阳背着箩筐,隐约看起来是朝着南方的方向,向树海的深处行去。

    他的手中没有再捧着道书,更相反,捏着一枚血红色的玉简,走一会儿就要停一会儿,然后将玉简贴在眉心,仿佛在观瞧对证着甚么,片刻之后,才辨别了方向,继续前行去。

    白日里道左相逢的闫见明已经不知去了何处,但楚维阳却保持着一种沉默的状态,仿佛在思索着甚么,只是眼神却愈发空洞。

    好半晌。

    当天边最后一抹夕阳余晖消失在雾霭之中,将夜幕彻底的落下。

    楚维阳身后的箩筐之中,马管事的声音忽然间响起。

    “你真的决定不去道城了?就这么听着庭昌山的安排,直往南边去?这可是真真的一条寻死路!”

    闻言,楚维阳没有回应,反而下意识的看向周围的数后面,仿佛下一刻就会有人从那幽暗的阴影之中走出,笑吟吟的看向楚维阳。

    只是到底没有再见闫见明的身影。

    马管事的声音也再度响起。

    “莫看了,那人与你商议定下之后,只在后面悄然跟随了一段路,便径直离去了。”

    “他只以为掌握着炼气期巅峰的修为,便视你我为无物!”

    “却不知剑宗秘法的玄奇与奥妙!”

    “掌握了剑意,在探寻与感应上,更盛同境界神识念头许多!”

    正此时,马管事看到楚维阳探寻似的望过来的目光,管事反而咧嘴笑了笑。

    “这样的剑意秘法,你就不要想着学了,离了《五脏食气精诀》,你也该知道,自己在剑道上是个浑没有天赋的,都敢拿这个来赌咒了,怎么还觉得自己能学会剑意秘法?吾宗的剑意在你手上,能斩人性命就已经是不错了!”

    “最简单的,运转剑意,以神念包裹,然后拿着剑意当神念用,透出体外,横扫四方,身周方圆变化,则尽在感应之中,此般没有秘术来的精巧,还有打草惊蛇的隐患,但只以探寻与感应而言,足够用了。”

    听得马管事所言,楚维阳果然随念而动,立身于层层雾霭之中,驱使着雨水剑意,横扫地方而过。

    果然,茫茫树海,方寸间只楚维阳这么一处立身地。

    最后悬着的那么一口气,也随之松了下来。

    这是,马管事的声音继续响起。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楚维阳摇了摇头。

    “咱们在南边旷野里待久了,恐怕就是一条死路。”

    闻言,马管事点了点头。

    楚维阳继续说道。

    “可今日与庭昌山的弟子道左相逢,我若是不答应下来,只怕当时就是死路一条。”

    马管事又点了点头。

    年轻人复又继续说道。

    “两权相害取其轻,所以白天的时候,我须得顺着闫见明的意思往下答应着,这样才能避免速死之劫。”

    “其实哪怕赌咒了,闫见明也未免信我,他背后的丹霞老母只怕更会将那几句话当笑话看。”

    “但事实上,闫见明要的也只是我这样的一个态度罢了,他们或许比我自己,更希望我能够活着。”

    “所以接下来,还得先稳住他们,得先在旷野中折腾一段时间了。”

    “等他们松懈了,等到他们习惯了,就该是想办法脱身往东边道城跑的时候了!”

    “你说过,七十二道城,剑宗的人都插不上手,更何况是庭昌山了。”

    “彼时……才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闻言,马管事点点头。

    “若是一直等不到他们松懈呢?”

    楚维阳笑了。

    “我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为了等一个活命的机会,我能在镇魔窟里年复一年的忍受下去,如今境遇未必会比当时更糟了,况且今日的我,也不是曾经的病鬼,大不了……与闫见明分一分生死罢!”

    楚维阳平静的声音,像是在说甚么吃饭睡觉一样简单的事情。

    闻言,马管事竟也同样平静的点了点头。

    “你能想明白就好,若是我死在了这中间的路上,你能不能将我的尸骨带去东海的道城,我是玄宗良家子,不该被埋在旷野里,我又是剑宗叛徒,也不愿将尸骨留给他们受折辱。”

    楚维阳掂了掂箩筐。

    “我能背你一段路,就能背你把这一程走完。”

    这般一边走一边说着,正当楚维阳再一次停下脚步,正准备再捏起手中的玉简,探看辨别些甚么的时候,忽然间,楚维阳手中的玉简灵光兜转。

    下一瞬,玉简脱离楚维阳的手,悬在年轻人的身前。

    似乎是预料到了甚么,楚维阳并称剑指,渡入了一缕元炁法力进入那团血红色的灵光之中。

    下一瞬,嫣红的灵光划破幽暗的雾霭。

    面前的树海之中,忽然间有禁制的灵光从四面八方亮起。

    那是一枚枚云篆文字,部分楚维阳尚可辨别,大部分在楚维阳看来仍旧晦涩,也正是这些云篆文字,这会儿首尾勾连着,化作一道道篆纹锁链,似乎将一片宽敞的空地遮掩在了树海之中。

    而随着那道血红色灵光没入其中。

    霎时间,楚维阳感应到了自己的气息在融入其中,与这一道道陌生的篆纹产生了某种熟悉的联系。

    下一瞬,楚维阳微微地抬起手来。

    禁制的灵光悄然间消弭不见,原地里,一道无形无质的门户洞开,而等到楚维阳一步再踏出的时候,原地里,没有了葱郁树海,没有了迷蒙雾霭。

    幽谧的森林之中,一座木楼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门前有古朴的篆字写着——摘风楼。

    这是闫见明给楚维阳安排的旷野中的隐居之地。

    算得上是隐秘,但依着教程而言,仍旧离着玉髓河很近,大约属于剑宗人稍加打探就可以波及到的地方。

    那一闪瞬间,纵然这摘风楼有千般万般不好,可对于楚维阳而言,这一刻全都可以抛之脑后了。

    某种发源于前世的思绪在这一刻贯穿了时空,贯穿了光阴大幕,狠狠地捶在楚维阳的心头上面。

    这是他的家,第一个自己的家,得以安眠,得以避风雨的家。

    这一刻,楚维阳忽然间觉得,那段关于镇魔窟中的生活,真的可以称之为过去了。

    恍恍惚惚,神魂似是观真无幻有,冥冥之中,有剑气似腾似跃,倏忽一往无前,倏忽又陡然回转。

    诸相随一念而动。

    五脏脉轮之中,心火缭绕,灶炉蒸腾,丹鼎赤红!

    那煅在火与热中的,是贯穿前世今生的感动,是楚维阳一以贯之的心念,是春时六剑的风骨——

    春分!春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