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扬出宫,长吉已经在宫门外候着了。
“公子,是去皇城司还是回府?‘闪电’我给您牵来了。”
吴扬翻身上马,“先去皇城司吧,白羽可安排人去了?”
长吉也跟着骑上黄骠马,“都按您吩咐的说了,白羽亲自带人去的,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长安那边我让他先歇下了,赶了这么多天的路,他也是累坏了。对了,公子,你不是进宫向皇帝禀报石南亭祖孙的事吗?怎么去了这么久?”
主仆二人在天街打马而过,长吉落后吴扬半个马身,在马上问道。
吴扬想起刚刚御书房的口水仗,无非是右相陈康伯一系要皇帝重整军备,积极备战,左相汤思退则担心宋朝的举动会惹恼金人,把战争的从“可能”变成“一定”。
一句话,皇帝和汤相公还是抱着侥幸心理,想继续用“绥靖”逃避战争,逃避一个一国之君应该承担的责任!
吴扬算是看明白了,对于一个没有壮志雄心的君王,管理一国和管理一州对他来讲没有分别,只要不冒险、不死人、生活不受影响,都行!
“相公们同陛下商议军国大事,一时半会撕掳不清楚。对了,石南亭祖孙可安顿进来了?”
“还没有。刘婆子一家正在打扫宅院,我估摸着石老还在昏睡,预备接到公子后再安排皇城司的马车将人接进府里。”
吴扬赞许道:“行事越来越稳妥了,就按你说的办!”
长吉笑道:“谢公子夸奖!”
吴扬:“你身上不是还领着都头的职分嘛,明日你去指挥使衙门挑一伙人,就做我的亲卫吧,人都归你管辖!”
长吉喜不自胜:“是公子,我一定好好挑。这下看长安还怎么在我面前神气!老子也是手下有人的了!”
吴扬作为上五指指挥使,按例是可以配几名亲卫的,只是他年轻,为人又低调,一直都只有长吉一个长随。如今他升了皇城司提点,自然也要将体面撑起来,这才让长吉去挑人。
五人为一伙,人数虽然不多,总比光杆司令强!
长安已经是兴州军的校尉,他还只是个都头,可兴州军的校尉又如何能与皇帝亲军的都头相提并论?
有了吹牛的资本,长吉自然高兴。
吴扬到公事房处理了一下公务,最近临安城还算平静,只除了石南亭祖孙的事件。
枭龙一死,皇城司对外侦缉的力度大为减弱,白羽新来,资望不足以服众,看来还是要尽快提拔一个自己人将这块撑起来。
吴扬摇了摇铃,对进来的侍卫说道:“叫谢兀鹫来见我!”
那侍卫躬身领命,不消片刻又回来了:“启禀大人,谢掌班一个时辰前出去了,说是奉了您的令侦查贼人,他与白掌班亲自带快行和逻卒出去了!”
吴扬头也不抬地说道:“行,我知道了。他二人回来,你告诉他们有任何消息都第一时间向我禀告!”
“是,大人!”侍卫答应着恭敬地退出去了。
长吉安排好了马车和人手去冰井务接石南亭祖孙。
这辆青幄车没有任何徽记,看上去就和普通的市井马车没有两样,只是车身更为宽大一些。
“石老身上有伤,不宜被太多人见到,我打算自己驾车去接他们。公子,我接了石老他们再来接你还是怎样?”
吴扬:“走吧,我跟你一起去,也不骑马了,许久没见三哥也不知道他如今怎样了。”
知道是提点大人身边的长随长吉要用车,管理车马的老郑命人将青幄车里里外外都打整得十分干净。
马车的座位呈l形,座位对面有一个小小的壁橱,橱顶可当作小几使用,壁橱里分了很多暗格,可以装一些干果点心和茶叶之类的,是长行那边出门办差的得力助手。
吴扬登上马车,靠里坐着闭目养神,长吉一边赶车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话。
“公子,你可知为何三公子要派长安来?”
吴扬没搭腔,长吉自顾自说道:“是因为老爷。老爷这些年身子骨越发不行了,都是些早年间在战场上落下的旧伤,一到春秋冬三季都非常难过。尤其去年冬天,长安说老爷彻夜咳嗽,整晚整晚睡不好,如今府上和军中的担子都落在了三公子身上,三公子希望您能亲自回去给老爷拜寿,您如今出息了,老爷见了您说不定病痛都好了一多半。”
吴扬闭着眼睛轻声道:“我不是求了宫里的药丸和方子送回兴州吗,孙逸仙那可是治疗咳疾和寒疾的杏林国手,三哥不是写信说极有效验?”
长吉:“老爷多半还是心病,雪姨娘和夫人接连过世,老爷心里必定也是难过的,再加上公子你又离家出走,数年不归……”
吴扬想起蓝沁雪那张艳若桃李的脸,她对府里所有的人都冷若冰霜,唯独对他暖如春风,可她不肯让自己的儿子叫自己“娘亲”,连私底下都不许,她总说:“我不配做你的娘亲,扬儿,你记住,我是你的姨娘,任何时候都是!”
蓝沁雪在吴府就是一个孤独的存在,她与吴府所有人都格格不入,她的世界郁郁寡欢,拒绝所有人的窥探和救赎,她不需要任何人,也不接纳任何人,却唯独愿意为了他保留一点与外界的联系。
吴扬低喝道:“不要说了,我不想听!”
长吉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小心翼翼地道:“公子,雪姨娘的事怪不得老爷。雪姨娘自打抱着你跟老爷回府从来就没有过笑模样,对谁都冷冰冰的。可你想想老爷,不管雪姨娘怎么任性使气,怎么闹腾,他从来也没有发过脾气,更不曾让人慢待你们母子半分。小时候你跟其他的公子闹矛盾,老爷知道了都是偏帮你!”
长吉叹道:“说实话,像老爷这般位高权重的男人,若不是爱惨了一个女人,岂会十几年如一日对她那般迁就宠溺?老爷和雪姨娘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长吉不知道,也不敢擅自揣测,可公子你想想,雪姨娘固然是您的生身母亲,老爷也是您的生身父亲啊,您岂能因为替母亲抱屈就伤了老父亲的心!”
泪水无声地划过吴扬的脸颊,谁能知道他恨的不仅是父亲,也怨怪过母亲啊!
母亲从来没有给过父亲半点好脸色,让他这个做儿子的夹在中间难以自处,父亲对他的偏帮更像是一种客套,而不是父亲对子女的关爱。
他和他的姨娘一样,在吴府更像是一个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