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番半推半就,李木匠还是含泪将这笔碎银揣进了胸前。
他这会已经不再唤宋仁为“恩人”了,而是“恩公”。
李木匠本以为,宋仁也就给个几两银钱,他在乡里找个郎中就行了。
可现在想来,宋仁之前说请最贵的大夫还真不是吹的!
有了这十几两碎银,县里最好的“回春堂”坐馆大夫,那都是请的动的。
于是,李木匠在还完毛笔后,便找来了一辆牛车,和宋仁一同前往县城。
宋仁的心情很好,一路上,他问了许多关于这个朝代的事,李木匠也将自己知道的,都回答了。
越听,宋仁便发现这个明朝,和他了解到了那个明朝,有太多不一样的地方。
好巧不巧的是,待到进县之后,宋仁才发现李木匠要去的地方,和自己竟然一致。
听到宋仁也要去回春堂,李木匠连忙关切问道:“恩公,你莫不是得了不治之症?”
宋仁嘴角一抽,这李木匠人倒是憨厚,就是嘴太笨了些。
“我去回春堂是为了找昨日帮我诊治的一名大夫,我需要他上堂帮我作证。”
看着李木匠一头雾水的模样,宋仁便将昨日被柴府家丁打昏过去,宋舞请大夫来家里治病的事说了出来。
这位大夫,也是宋仁翻案中,必不可少的一名人证。
听到宋仁因为小翠的官司脑袋挨了一棍,又回想起之前在自己家门口那般臭骂对方,李木匠心里对宋仁既愧疚又敬仰。
他连忙鞠躬道歉:“恩公因为案子受累,我还不分是非将恩公辱骂了一遍,着实抱歉。”
“别这样说,我理解你的心情,走吧,进去吧。”
宋仁安抚了下李木匠,两个人便一同进了回春堂。
这医馆在整个扬州府那都是出了名的,开馆的大夫名为孙思苗,医术高明,听闻早前还曾在太医院任过职。
至于他为何不继续当太医,而是来到县里开设医馆,就不得而知了。
孙思苗在江都县名声很高,不单单是他医术高超,还因为他治病无类,上至权贵下至乞丐,只要人无大恶,都给医治。
并且他还经常免费开馆,帮一些穷苦人家看病抓药。
李木匠过来,是想寻他给小翠诊治,而宋仁,也是来寻他的。
此时正在配药的孙思苗看到两人一同前来,倒是有些惊讶。
他知道李木匠的身份,昨日的案子,县里谁人不知?
特别是李木匠背着满脸是血的小翠徒步回家的场景,更是让人看得想要落泪。
他本想抽空找个时间,亲自去李木匠家里免费义诊,却不曾想对方主动上门了。
更不曾想,是跟着宋仁一同前来的。
这两个人,应该有仇才对吧?
那为何李木匠对宋状师如此恭敬?
孙思苗满心的疑惑,但还是不动声色的抚须开口道:“观宋状师气色不错,可是有隐疾啊?”
宋仁笑了笑,没有开口,而是用手肘拱了拱李木匠。
李木匠顿时会意,小心翼翼掏出药方道:“孙大夫,我来抓药。”
“哦?”
孙思苗接过药方,原本脸上没有半点表情,结果越看,眉毛拧得越紧。
他本以为这药方只是寻常郎中写的,有些郎中学术不精,写的一些方子药材都会搭配错,往往都需要他指正出来。
药材之间都有相生相克的关系,有些药材搭配得不合理,不但治不了病,反而还会害人。
可这张药方上的药物搭配,让他心中大受震撼。
他一不注意,将药方自顾自的念出了声。
“桃仁、川芎、红花、赤芍、大枣、生姜、麝香,用黄酒熬煮,麝香用量需斟酌,患者因头部血瘀而昏迷不醒,更多的是体虚外加气郁不通,还需配合针灸、食补。”
“这药材搭配,妙啊!毫无相克之理,并且全部都能相辅以成,将药物功效最大化!”
仔细思忖片刻后,孙思苗满脸激动的望向李木匠:“这药方是哪位圣手所写,老夫行医多年,治过数百例血瘀患者,也不曾搭配出如此效用的药方!”
听到孙思苗这般夸赞,宋仁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尽管对方夸的不是他。
“能不圣手吗?药圣李时珍的方子。”
不过这时候,别说李时珍了,估计他爷爷都还没出生。
更惊讶的,要数李木匠,他本以为宋仁只是略通医理,但听到药方如此被夸,他看向宋仁的眼神都多了几分崇拜。
孙思苗是谁啊?曾经给皇上瞧过病的人!
他都说这药方好,那敢情宋仁乃是神医啊!
孙思苗看到李木匠瞧着宋仁,立马狐疑的问道。
“莫非,此药方乃是宋状师所写?”
这竟然是那个认钱不认人的宋仁所写的药方?
他不敢相信,颠倒黑白出了名的宋状师,会在医学上有这么高的造诣。
药方里甚至将要刺入的穴位都标注了出来,细致入微,光凭这医术,开馆坐堂绰绰有余,比寻常铃医强上不止百倍!
看着孙思苗充满怀疑的眼神,宋仁有些无语,自己前身的名声这么臭的吗?
他拱了拱手,谦虚道:“是在下所写。”
“哦?真没想到宋状师打官司是一把好手,还在医理上颇有研究。”
孙思苗惊讶之余,心中也多了一丝惋惜。
才是有大才,就可惜人品不咋样,不然还可以多走动走动,探究一下医理上的事。
孙思苗按住自己的求知心,不再对这个话题过多言语,转身就将药方递给了药童,让对方去抓药。
趁着这个机会,宋仁也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一听到是帮小翠作证翻案,孙思苗的脸上又多了几分惊讶。
“老夫本以为,宋先生一心为利,不为民。昨日令夫人来请老夫时,老夫本是犹豫的。”
“说实话,老夫治病从不看对方有没有钱,只看人品如何。”
“但今日对宋先生,倒是刮目相看了,老夫得向宋先生道歉,是我误解了你。”
说完,孙思苗就朝着宋仁拱手鞠躬。
宋仁连忙扶住他:“不敢不敢,晚辈可受不了,只不过公堂作证,可能会得罪一些人,就怕......”
“哼!”
孙思苗听到这话,直接甩了甩衣袖。
“莫说得罪一些人,哪怕得罪知县,老夫也义不容辞。”
“如果人人都因为害怕得罪,而昧了良心,那世间再无公道可言!”
宋仁连忙一拜:“孙大夫真是医道大义。”
孙思苗抚须大笑:“好说好说,不过宋先生,这药方搭配之处,老夫倒是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