舔犊之情浓浓,但羞于在弟子面前表现出来的李知节适时地转移了话题。
“亮声,思夔刚来扬州,身边又没有个照应的,这几日我要出门巡河,把他一人放在衙中我不放心,所以便将你这师兄接过来,想你帮我照看几天!”李知节说出了这次让徐鹤来的原因。
老李帮了自己这么多次,看个孩子能有多大事儿?
徐鹤想也不想,直接拍胸脯道:“老师放心,这几日我把师弟接到扬州的宅子里,那儿有人做饭,定不会让师弟饿着。”
李知节摇了摇头:“我不是怕他饿着,而是害怕在我出去的这段时间,这小子荒废了学业,毕竟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是想让你这个师兄这些天督促他读书!”
好家伙,这么豆丁大的孩子,老师也太残忍了,李思夔小朋友不要童年的吗?
谁知道他还在帮李思夔打抱不平,这小家伙却不屑道:“父亲,这人有没有本事教我啊?想教我,也不是谁都能教的!”
“额……”徐鹤尴尬。
李知节闻言大怒:“你知道你师兄是什么人吗?那可是南直隶开国以来的第一个小三元,你说他有没有资格教你?若非你年纪还小,我定家法治你狂妄!”
别看李知节雷声挺大,但一点实际动作都没有,只是对徐鹤歉然一笑:“亮声,这小子从小跟着他母亲,被娇惯坏了,你别放在心里!”
徐鹤能说什么,只能一边在心里抽这小家伙的屁股,一边脸上挂着姨母笑:“啊呀,师弟这是天真烂漫,我怎么会放在心上!(小子,你别犯到我手上,不然……)”
这爷俩听完后,当爹的还没说话,李思夔这家伙跟个小大人似的说道:“小三元又怎么样?若是只会做几篇八股文章,那我可不要他教!”
李知节听完后,这次估计是动了真怒,眼光四处瞟,应该是在找七匹狼一类的物什。
徐鹤赶紧拦住,笑眯眯地看向李思夔小朋友道:“那师弟觉得什么样的人才能陪你读书呢?”
李思夔昂着小脑袋骄傲道:“这样吧,我考你一题,若是你能答出,那我就勉为其难让你跟着我几天!”
说完,大眼睛眨巴,一看小肚子里就没憋什么好屁。
但徐鹤一个行了冠礼的成年人,这时候要是说我不接受挑战,那就实在太丢份了,于是只能强装镇定道:“那请师弟试言之!”
李思夔狡黠一笑问道:“司空见惯这个词咱们都司空见惯了,问题是,这司空到底是谁?”
“尼玛!”徐鹤听完题目直接想骂娘。
司空是古代官名,西周始置,位次三公,与六卿相当,与司马、司寇、司士、司徒并称五官,掌水利、营建之事。
李思夔估计在听到他爹准备出门巡河,所以才临时起意想到了这个题目。
那么,徐鹤为什么要骂娘呢?
因为这个成语出自唐末孟启的《本事诗》,说唐代的诗人刘禹锡从和州结束刺史职务回到京城时,李司空请他吃了一顿高规格的酒席,刘禹锡写了一首《赠李司空妓》……
高髻云鬟宫样妆,春风一曲杜韦娘,
司空见惯浑闲事,断尽江南刺史肠。
诗很好理解,就是说司空家妓打扮得很好,唱了一首《杜韦娘》简直让人春风拂面。
刘禹锡见此便感叹,这么豪华的宴席,这么漂亮的姑娘,在请我吃饭的李司空看来已经见怪不怪了,我这个被贬到江南做刺史的人,参加这样的场合真是五味杂陈、情何以堪哟。
所以问题来了,原文也没交代这李司空到底姓甚名谁,李思夔这小子简直无理取闹嘛。
这个问题,同样难住了孩子他爹,李知节皱着眉沉吟很久,直到想得身上冒火,头顶冒烟,拿着一把大蒲扇,气汹汹地猛扇风,显然因为想不出答案,跟自己较上劲了。
李思夔见老爹和徐鹤答不上来,得意洋洋道:“怎么样?答不出来吧?那这几日就让我一个人在院里,谁也不准来管我做甚!”
徐鹤见他那嚣张的模样,心中好笑,但又不想在孩子面前失了面子,于是斟酌道:“我试解之,师弟姑且听之。”
李思夔闻言,眼中狡黠之色更甚,只见他连忙大点其头道:“好好好,你说来听听!”
一旁的李知节闻言眼睛一亮,连忙装作漠不关心小辈的论战,转头看向别处,但变慢的扇风频率还是暴露了他偷等答案的【险恶】用心。
徐鹤道:“这司空姓李……”
然后将孟启《本事诗》的内容说了出来。
李思夔哈哈大笑,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我问的是谁,可不是李司空张司空王司空!”
徐鹤早知道他不会满意,于是继续道:“宋人《太平广记》里说李司空是李绅!”
说完,他偷看了一眼李思夔,只见他衣服早就知道你会说李绅的表情。
徐鹤也不管他,自顾自道:“李绅这个人咱们都熟悉啊,三四岁的孩童就听说过李绅的《悯农》,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能写出《悯农》两首的李绅,按道理讲应该是最了解百姓疾苦的,但他那时身居高位,早就不是悯农的诗人了,每天花天酒地、骄奢淫逸,所以,刘禹锡的那首诗中,对李绅生活上的奢侈糜烂早有耳闻,今天亲眼目睹,忍不住写下这首诗,用司空见惯这四个字讽刺李绅。”
他刚说完,李知节便点头道:“李绅由于生活豪奢、为官酷暴、滥施淫威,被定性为酷吏。按照唐朝的规定,即使死后也要被剥夺爵位,子孙不得做官。因此死去的李绅受到了\"削绅三官,子孙不得仕\"的惩罚。他的府上,说不定对于这种宴会还真就【司空见惯】呢!”
李思夔闻言,眼中得意之色更甚,只见他刚想开口,谁知被徐鹤抢先道:“老师,李绅若是地下有灵,听说司空见惯的头衔按在自己头上,他一定气得不得往生啊!”
李思夔闻言,第一次正眼看了看自己这位师兄。
李知节也来了兴趣,干脆不装了,直接问道:“难道不是他?”
徐鹤摇了摇头:“不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