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灭掉一个国家,只是占他们的土地,抢他们的女人,杀他们的男人,是不够的。
像是始皇帝那般,书同文,车同轨,行同伦,杀死六国的英雄,摧毁六国的文化,诋毁六国的先人。
这样子做,才叫做灭国。
管子说礼、义、廉、耻是国之四维,一维绝则倾,二维绝则危,三维绝则覆,四维绝则灭……
秦桧,今天干的就是要灭国的事儿。
从马车到庙前,这百步的距离,刘邦一直在助跑。
等跑到离林一飞和小尼姑还有两三步的时候,他才跳起一脚,把这人给踢到了庙里去。
吓得那女和尚有些失色,也让其余的人张大了嘴巴。
“你在哪个庙里念经?”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答,但就是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
“常山县青石镇女贞庵。”
“叫个什么名字?”
“……陈妙常。”
“嗯……”
他本来还想多问些,但见辛次膺见了自己,几乎快要落下泪来。
不知道这人到底出了何事,明州现在是个什么状况,他的脚,又是怎的了。
心里头诸多疑问,也知道现在不是和姑娘叙话的时候,刘邦便盯着她的脸道:
“你看着我。”
见她抬起了头来,他又道:“把这张脸给记清楚了,这便是你男人的模样。”
说完这个,也不管她的脸红得几乎滴下血来,刘邦朝着陆宰使了使眼色,后者心领神会……除了太学生外,他还得多记上一个的名字。
如此这般,刘邦才走到了辛次膺的面前:
“怎么了?”
“官家……”
老头这一喊,吓得两名禁军就要行礼,却被皇帝给拦了下来。
“一会儿再说罢,先把这儿的事给解决了。”
说着,他便把辛次膺的手从旁边一人的身上给取了下来,然后挂在了自己的身上。
“臣……这使不得!官家……”
“住嘴。”
皇帝轻声吐了两个字出来,辛次膺不知道是不是被痛的,反正现在眼睛里花得很。
“这脚若是伱自个儿伤的,老子亲自给你上药,伺候你走路。”
“若是别人伤的,那便找他来赔。”
“你他娘的也真是,这么大把年纪了,也不知道照看一下自己。”
他一边骂着,一边也没给辛次膺说话的机会,就趁着这个空当,几人已经走进了庙里。
正好,瞧见了那差人砸向神像的一幕。
这塑像虽然也算坚固,外边儿又镀上了一层铜面,若没有意外,留个千年也不是问题。
可他们这群人本就是冲着砸庙来的,根本就没有留手,那人使的这一下,硬是把神像抚须的手腕给砸掉了下来,露出了一个黑黢黢的口子,显得好生突兀。
神像两旁挂着两行字儿,倒是不复杂,刘邦没用多大功夫,就认了出来:
左边是:威震华夏;
右边是:忠义千秋。
他看着这塑像的眼睛,很奇怪,明明知道是假的,但总感觉是真的。
大伙儿没想到皇帝会来,秦相爷见倒在地上痛苦万分的林一飞,痛得心都要化了。
秦熺也就算了,毕竟不是自己亲生的;但这个确实是自己的种啊!
这摆明了是皇帝动的手,秦桧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算是把一口恶气给咽下。
“官家……”
刘邦并没有理他,他看着砸像的那人,后者两腿都开始发抖了,几乎快从上面摔了下来。
把辛次膺又交给了两个禁军,刘邦径直走到那塑像面前,用袖子擦了擦神龛……
被人踩过了,沾上了不少的灰尘。
一边擦,一边吹,他好像没有看到这庙里的众人一般,认真极了。
终于擦到了那人的脚下,刘邦的袖子也停在了他的脚前,皇帝抬起头来,看着这人。
“官家恕罪!”
这人一下子便从神龛上摔了下来,却顾不得疼痛,不住地朝着皇帝磕头。
刘邦还是没有管他,依旧擦着,擦了好一会儿,擦得袖子都被磨开了、明面上要敞亮了些,这才住了手。
虽然没有彻底修缮完毕,但关王庙里的香火却是不少,他又从香炉里抽了一把灭掉的香来,没有在意那么多,借着一旁的烛火,全给点上了。
“你的事情朕听过了,朕知道,你的心有不甘。”
“不甘便不甘罢,这世间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像是朕,当年也没想过当真能做皇帝……若尽力了便想着能成事,这争天下未免也太简单了些。”
皇帝一边拿着长短不一的香,一边朝着这关王神像说着话……
这场面看起来,确实是有些怪异。
“但无论如何,朕还是要谢谢你。”
“你看看,现在的日子也算不错……说实在的,你至少遇到了一个会用你的人,看看那谁,若不是遇到了朕……这么算来,也没多遗憾嘛。”
“你若真成了神灵,便好好看着吧,看着这天下的一切,到现在还是咱们汉人的江山。”
“汉亡了吗?朕觉得没有。”
“你说呢?咱们的汉寿亭侯,大汉将军。”
说完这句,他便又把这香给插了回去……皇帝祭祀便祭祀,用人烧过的香是何道理嘛……听过借花献佛,还没见过借香献神的。
见林一飞终于是挣扎着站了起来,秦桧松了一口大气,忙贴上前道:
“官家明鉴,这瑞石山纳凉的好去处,临安日头又毒,到时候金使来了,少不得要来坐坐。”
“若金使看见了这关王的庙……臣是担心会惹得金人多想,到时候生出了别的事端,为议和大事添了其他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您看……”
知道老九最惦记的就是议和,在这件事面前,其他所有事情都得让步。
因此秦相爷没有绕弯子,直接抛出了一个皇帝无法责怪的原因。
刘邦闻言,先是点了点头,随后才回身看着这精瘦的老头:
“秦桧呀,议和,自然是大事。”
见他心里有数,秦相爷笑道:“官家说的是。”
“只是朕一直在想,那毕竟是金人先开口来和的,这事儿对他们来说,算不算大事?”
不太明白他的意思,秦桧顿了顿:“两国的事情,对两国自然都是大事。”
“既然如此……”刘邦把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缓缓地移动着,“他们真的会因为一些小事,去耽误大事吗?”
“这……”
没等秦桧反应过来,皇帝的手便掐住了他的喉咙,秦相爷心头大惊,却连话都说不出来,脸瞬间变得比刚才那个小尼姑更红。
“比如说要了你的性命,你死了,金人便真就不和了?”
缓缓地把他举了起来……这老头虽然瘦,但举起来也是沉得很。
连着辛次膺在内,一旁的礼部、鸿胪寺、太常寺的官员们,还有来干活的差人们见了这般景象……
竟然也是都没有说话。
就像刚才秦桧吩咐砸庙时候的那种沉默,一模一样。
林一飞连滚带爬地跑到了皇帝的身前,抱住了皇帝的脚痛哭道: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秦相无辜!秦相无辜啊皇上!”
再举就真没力气了,刘邦手指一松,把秦相爷掉在了地上。
他捂着脖子不断地咳嗽着,但比起皇帝的死亡威胁来说,更让他害怕的是……
老九的这个态度。
还有刚才那副模样……
轻轻拍了拍手,刘邦无比冷漠:“朕让你去谈,可是你要知道,若是没了你,同样也能谈。”
“若是金人因为你死了便不谈了……”他咧开了嘴,“你自个儿掂量掂量,你够数吗,秦桧?!”
“把神像补上,你自己再出些钱加盖一下……”
他又扶住了辛次膺,正小步往外走着,路过林一飞身前的时候,狠狠地朝着他的脚踩了过去。
痛得这位在地上翻来覆去地打滚,身上的袍子比辛次膺的还要脏了许多。
“只要你活着,这庙便与你负责……若是它出了什么岔子,朕便第一个来寻你的麻烦。”
等皇帝彻底出去了,一众官员才开始眼神交流了起来。
秦家父子没有了适才的张狂,两人依偎在地上,看起来倒真是有几分可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