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游,陆游!”
唐琬虽然也是山阴人,但她的父亲唐闳,却是在临安城里做的官……正是当朝的鸿胪寺少卿,算是苏符的半个下属。
只是慕着李易安的名字,唐闳才把自家女儿送去了钱塘,反正距临安又不远,跟着李清照,也算是镀金了。
所以回到临安之后,唐琬自然也就回了自个儿的家。
但她没想到的是,这么快就又和陆游见面了。
现今个的儒道里,把女儿家的贞操看得极重是主流,但也还未夸张至男女大防到需要隔离的地步。
再加上山阴陆氏,真真的文风鼎盛之家;陆宰和唐翊也有着交情……陆游来找唐琬,倒也没让府中长辈觉得过分。
反正两人年纪差不多,真那什么了,嫁了便是。
唐琬还未出门,声音便已经从府中传了出来,陆游听得高兴,恨不得让自家父亲早日来提亲。
不过等两人打了照面,又都换了一副模样。
男的脸上哪里还有刚才的期盼,只是看着那阴沉沉的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下下雨来。
女的也是换了一副嗓子,嗔怪道:
“你昨日才入了太学,今日便来寻我……我虽然心里头记着,但,但你当以学业为重,不可为我耽误了正事。”
陆游以为她不愿和自己一同外出,忙道:“不荒废不荒废,今儿个他们都去东华门了,太学里并未开课。”
“那你便是得闲了才想起我来?罢了,倒是我自个儿自作多情了些。”
见她又换了个语气,陆游有些琢磨不透……这个学业,自己到底是荒废了好,还是不荒废才好。
不过难得有空闲的机会,陆游不想耽误时间:
“今日出了大事,我带你去看看热闹。”
毕竟年纪还小,唐琬马上就来了兴趣:“甚么热闹?这临安城你还能比我熟悉了不成?”
“一起去看看便知!”
言罢,他带着唐琬就往前走,只是才迈出一步,就又回头道:
“东华门怎么走?”
“哼!”
难得陆家才子露出这般呆子模样,唐琬心中好不得意,迈了一大步出去,站到了陆游的前面。
等二人到了东华门这里的时候,发现太学生们早都把这地方给包圆了。
唐琬长这么大,也没在临安城里见过这种景象,便问道:
“这是发生了何事?怎的都跑这儿来了?”
“你还不知道吧……”陆游仔细地观察着,看看有没有自家父亲的身影。
“皇帝亲手砍了兵部尚书的脑袋!亲手!”
和李易安待的时间长了,唐琬对于那个皇帝陛下也算了解一些。
皇甫坦道长他们不是说赵官家胆小得紧?
平日里听了完颜兀术的名字都会发抖?
怎的,他还敢亲手杀人?
“不信是吧?我也不信,咱们大宋哪朝哪代不是优待士人!这些个愣头青,也不分辨清楚,就跑这儿来闹事来了。”
唐琬倒是想到了其他的事,想了想,开口道:
“但你这般不合群,恐怕会受到他们排挤。”
“君子坦荡荡,小人才常戚戚,我岂会怕得他们!喏,你看那人,那便是参知政事王次翁的侄子王伯句了,昨夜就是他说来的消息,就连这些人脑袋上的白绫都是他发下去的。”
“参知政事的侄子,是如何进的太学?”
“谁知道呢……”
陆游一边说着,没注意到路上的行人,险些撞在了路过的小贩车上。
那人本想发作,又盯着这少年郎的脑袋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了下去。
“哼!”
陆游冷哼一声,又对着唐琬道:“他还敢瞪我!真当儒生不练武艺了!”
唐琬虽然年纪小些,但心智却比陆游要成熟。
此刻也不拆穿他,只是含笑着见他装起英雄。
另外一旁,纪五也是朝着身边的人说道:
“忒他娘不长眼!那小子幸亏没戴白绫,不然老子今天就得卸他条腿!”
“那是,就连秦相爷也得给咱们五哥面子,那小子也不看看这临安城,还有谁敢得罪咱们五哥!”
旁人附和的话,让纪五颇为受用,他拍着这人的肩膀道:
“好好儿干,这次事儿成了,往后你也算是辛大人的人了……”顿了顿,他又提高了声音,“大伙儿都是辛大人的人了!”
“干!”
众人齐声低吼,那人又问道:“只是五哥,毕竟都是太学生,将来可都是要做官的,咱们是不是……”
“早看出来你小子就是个孬种!平日里数你嗓门最大,怎的,现在怕了?”
纪五白了他一眼:“狗日的要是在军中,你这就是扰乱军心,少说得赏你一万杀威棒!”
“秦六知道吗?被辛大人一刀就刨开了肚子!秦相爷却连个屁都不敢放!你再看看今儿个,那相府是不是被人给围了?这就是得罪了辛大人的下场,知道吧!”
“别说那些没用的,看见那边那小子了没……”
众人顺着纪五的眼神望去,正好落在了王伯句的身上。
“老子看了有一会儿了,就数他长得最碍眼……不是,就数他嗓门最大,一会儿就先朝他下手。”
“那万一,万一他们真动手了怎么办,咱们就这么点儿人……”
纪五气极,一巴掌就拍在了这人的脑袋上:“你小子就是个细作!”
顿了顿,他又道:“我干爹,辛大人的亲岳丈!当年也是上战场干过金人的好汉……”
“你知道为啥咱打不过金人吗?”
那人咽了口唾沫:“我知道!金人个个身长一丈,脖子有水缸那么粗,拳头有坛子那么大,咱们汉人身板不及他们,也就打不过他们了。”
“你知道个屁!”纪五道,“平日里教你们多念念书,连点常识也没有!身长一丈,那还是人吗?”
“金人不过九尺而已,是比咱们壮了些,不过咱们人多,真拼起来,也不至于会输得那么惨。”
“之所以打不过,是因为还没开打,咱们就怕了……一百金人就敢和一千个汉人干,那是因为一千个汉人里面,有九百个还没动手,就已经想好怎么跑了。”
“所以……”纪五整个人忽地变得阴鸷了起来,“你们怕个逑!咱们在这群酸书生的面前,就他娘的是金人!”
言罢,他带着头,推着小车就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