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药师看着面前的这人,低着脑袋沉默了很久。
如今想起来,这位起居舍人的身上,确实是诸多疑点。
当然,现在说这有些事后诸葛亮了……但是任谁来讲,也不会把这当街刨开人腹的义士,和赵家的皇帝给联系起来。
想着自己曾经错过了一个那么好的机会,那么好的,取得皇帝性命的机会。
饶是他一生大起大落多时,自问见惯了风浪,此时也不由得有些懊恼。
“后悔是吧?后悔那日没能砍下老子的脑袋?”
刘邦看着郭药师,这老头除了当时和殿前司的人搏斗、留下了几道伤口之外,身上再没有其他的新伤。
杨沂中说的不假,他当真是没有动刑。
这小子也真是个木头,再怎么说,他也是想要你家皇帝性命的人,不动大刑,你甩他几鞭子解解气儿也好啊!
现在好了,自己动手吧,总归是显得小气了些。
你可以说刘邦不是君子,但绝对不能说他小气。
“当年您和张邦昌一起去金营的时候,倒是远远地见过一眼,没想到啊……”
“没想到什么?”
郭药师笑道:“没想到,昔日那个从进营开始就哭个不停的康王殿下,现今儿个反倒是换了个性子。”
“比起您父亲和您兄长来,您虽然也惧金人,但也真就有了男人的样子。”
他虽然用着敬词,言语间却没有半分尊敬的意思。
刘邦也不在意,开口道:
“你收留军属的这件事儿做得不错,好赖算是留得了她们一条性命。”
微微愣了一下,郭药师看着这位皇帝:“常胜军确实已经没了,都让完颜宗望给埋了。”
“老子是真的要谢,你扯甚么常胜军?”
皇帝白了他一眼,接着道:“不过说起来,叫你来确实还有别的事情。”
郭药师心中冷笑,这世间无利不起早的人他见得多了,赵家人个个都自私得要命,还真能放出别的屁来?
说来说去,不都是想从自己身上榨点东西出来。
“那日在思北楼闹事的三波人……第一波想要去杀老子的,是你的人吧?有人已经招了。”
凭着自己做过的事,十条命也不够宋人杀的,现今这个情况下,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了。
“您明鉴,确是我的人。”
刘邦瞪了他一眼,老小子好像还挺骄傲。
“第二波想杀张俊的老子已经知道了,那第三波来你楼里闹事的,你可知是谁?”
听他问起这个,郭药师又把脑袋低了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来:
“之前还不知道,昨日想了很久,还以为是你们早就发现了,是你们的人。”
“既不是你们的人,那我也不知道了。”
刘邦听了这话,催促道:
“你得好好想想,这临安还有谁是知道你身份的?或者说你有没有与人结怨,惹了些仇家什么的。”
郭药师摇了摇头:“结怨的人没有,不过知道身份的……”
“您得自个儿想想,有谁会知道了我的身份,而不告知于宋国朝廷呢?”
宋人恨郭药师入骨,像是辛次膺这般的人应该是占了多数。
就算是想要和议的,知晓了郭药师的存在也断不可能瞒着,这人活着的消息,便是滔天的富贵。
所以,应该是谁呢?
见皇帝似乎有所意动,郭药师趁机火烧浇油:
“会不会是金人?若金人将我杀死在宋国境内,那两国进行和议的话,便能够多开口讨些东西了。”
“只是,就算知道了是金人,您又能怎么样呢,我的皇帝陛下?只是为了满足您的好奇心吗?”
切。
刘邦对于郭药师的这话非常不屑。
你小子这样就想激人了?
项羽当年要煮自个儿亲爹的时候,老子也没上他的道。
就你,还想东施效颦。
不过,金人的可能性,倒也不是没有。
“把你叫来,主要还是感谢你替朕照顾了那些姑娘们……不管你过去做了什么,这事儿终究还算办得可以。”
听他第二次说起这个,郭药师顿了顿,终归还是跪了下来:
“小老儿自知罪不可恕,也不奢求皇帝陛下能留得这条贱命;但那些个姑娘终究都是些苦命的出身,她们与常胜军毫不相干,家里死的男人也都是为宋国卖了命,皇上若能宽恕了她们,也当是为宋国积了福。”
“你在教朕做事?”
刘邦心里不爽:“老子本来就没想把她们怎么样,你这么一说,倒显得是承了你的情。”
“郭药师,你最好快些站起来,这恩是老子给她们的,与你无关,你知道了吗?!”
听见皇帝这么说,郭药师心里生出了诸多滋味。
这个赵家老九,和赵家别的人还真不太一样。
也不怪,当年敢身入金营了……
但不管怎么样,也算是知道了这些人的性命无虞……至于常胜军的那些人,他们早该死了,多活了这么些年,终归还是赚的。
等殿前司的人领走了郭药师,刘邦这才转过头来,看着一旁的万俟卨和陆宰:
“这么重要的话都被你们听到了,现在你们应该知道,朕是把你们当做自己人了吧?”
陆宰实在是没想到,辛次膺说的皇帝变了,竟然是变成了这般模样。
不过观其说话行事,虽然不甚有礼,却至少磊落刚毅……
或许这副模样的皇帝,才更适合如今的大宋吧。
万俟卨才被殿前司的人给放了出来,就听见了皇帝砍了兵部尚书的脑袋。
还是亲自动的手。
一边庆幸自己那日只是拍马屁、没有胡乱说话,一边也是明白了,皇帝和秦相爷已经开干了。
现在皇帝把自己召来,当中意味,已经算是不言而喻。
监察御史,负责监察六部百司,内外官吏皆受监察,品阶不高,权限甚大。
再加上自己那和起居舍人一样,同属中书省下的右直言官职……
只是稍微思考了一下,万俟卨便已经做出了选择。
“臣万俟卨,愿为官家赴汤蹈火肝脑涂地九死不悔……”
“嗯……”
刘邦对于万俟卨的表态非常满意。
又嘱咐了一番后,他便把杨沂中和刘錡给叫了过来,将刚才和郭药师的谈话说与了他们听。
……
秦桧看着皇帝差人送来的‘礼物’,一脚便踢到了旁人的身上。
疼得这人龇牙咧嘴的,却不是旁人,正是上任临安府的父母官,孙觌孙大人。
以前老是想来秦府看看,总是没有机会。
现在倒好,每日都能住在这儿了。
也算是如了孙大人的一个心愿。
秦相爷顿了好久,才从嘴里蹦出来一句话。
只是一句话,却听得孙大人几乎肝胆欲裂。
“老九,你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