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呼啸,黄沙漫天。
莫贺啜(啜:突厥官职名)举在半空中的手臂紧紧一握拳!
两侧山体后边隐藏着的伏兵如同潮水般涌出,居高临下地射出箭矢。
锋锐而沉重的箭头在高空中旋转破空,逐渐加速,携带着动能穿透大燕士兵的铠甲,再穿透血肉,打碎骨头,带着血沫深深钉入黄土之中。
雨点般的箭矢在荒凉的大地上开出一朵朵血色之花。随之涌起的,是一面面迎风招展的黑底绣金狼头旗。
这已经是铁勒部第四次合围了。
大燕的军队就像被热油烫着的老鼠一样,在广风原无头乱撞,但却被莫贺啜死死咬住,每一次合围,都会围杀一部分士兵,看着大燕军队在山谷里被斩杀殆尽,哥舒阙俟斤(俟(音四)斤:突厥官职名)的脸色却并不高兴。
“我要的是人!是人!”
“全都杀死了,我拿什么回去分给族人?”
哥舒阙俟斤愤怒地拨转马头,回营去了。
莫贺啜笑了笑,沙哑的嗓音说道:“哥舒阙的目光太短浅了。”
的确!跟哥舒阙相比,莫贺的野心要大得多。
自从大燕的守军一败再败,看惯了风沙的突厥忽然见到了青山绿水,就像财主见到了珠宝,色狼见到了美人,莫贺第一次知道了原来世界上还有这样美丽的土地,还有这样富饶之城!
莫贺的野心开始膨胀。
守护着大燕这块肥肉的人叫做何盘,是燕国的大将军,只要打败了他,那么大燕的土地就会向自己敞开怀抱,予取予求。
而这一次围杀大燕军队,就是在削弱何盘的力量,而且,莫贺有一个大胆的计划,他要突破大燕的威远镇,那是大燕十六军事重镇之一。
突破了威远镇,突厥骑兵就可以顺着远迭山西麓一路南下,绕过远迭山脉向东就是大燕的洞龙道,而最为富饶的株州就在洞龙道!
“杀!!”
莫贺狞笑着下达的命令。
天历五年七月十七日,突厥围城三日,威远镇破!
无数大燕百姓哭嚎奔走,而杀红眼的突厥士兵则见人就砍,满城流血飘杵。
十几个突厥士兵当街围住一名大燕少女,不时爆发出淫笑和少女的呜咽。
苍天不忍目睹,无奈落泪。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砸下,仿佛要洗尽这尘世的罪恶。
水井满溢,流出来的不再是清泉,而是血水,一家十五口,从白发苍苍的老者到三岁垂髫幼童,全部杀死塞入井中。
高高的酒旗杆顶端戳着一个无头女尸,暗红色的血浆已凝固。
街道一角,一个壮汉的头颅像个皮球一样被来往士兵踢得滚来滚去,死不瞑目。
活烤婴儿,当街分食。
语言词汇已不足以形容突厥罪恶的万分之一,他们已经化身为鬼,行走在白日之下。
威远镇,在雨中,在火中,化为地狱。
莫贺骑马立在城门口,满意看着他手下的“杰作”,志得意满地说道:“燕人不是人,而是一群畜牲,他们根本不配拥有这花花世界!”
威远镇位于兰州要冲,远迭山脉西麓,距威远镇八十里有郡名为云平。
此时云平郡已经满是从威远镇逃难而来的人群。
呼儿唤母,拖家带口,整个大街上都是乱哄哄,可是云平郡本来就是小郡县,城墙也只有七八尺高,成年人一跃可过,根本挡不住突厥的骑兵冲击。
于是恐慌像涟漪一样传播,满城皆惊。
云平郡守已经派出十多拨人前往其他郡县求救,当然更有快马前往位于庆州的抚远镇请大将军何盘出兵!
郡府已经空荡荡,下人们都跑得差不多了,郡守夫人三尺白绫挂在后宅梁上,已是自尽。
郡守一边喝着酒,一边在墙上愤然作诗。
酒淋漓,墨未干,已经听到隆隆如雷的马蹄声。
郡守猛然回头,神色中带着惊喜:“是大将军?”
莫贺举起雪亮的长刀,直指云平郡城门:“破城!三日不封刀!”
“杀!!”
“杀!!”
飞溅的尘土和轰然倒塌的城门,守城火把映亮了突厥骑兵的黑铠,于是杀戮再一次上演。
此时的抚远镇中,也是人心惶惶。
大将军已经下达了钧令,一旦斥候发现突厥骑兵踪迹向抚远镇来,就立刻拔营起寨,向武州撤退。
这是不战而逃啊。
根本都不用打,只要一照面,就转身开跑。
就算大燕军镇坐拥百万雄兵又如何?
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中军大帐中,大将军何盘面带疲惫,揉着太阳穴。
“实在是没想到,真的是没想到。”
“这次分明还是铁勒部,他们的头人也没换,还是那个哥舒阙,怎么忽然就发起疯来了呢?”
“唉,真的是让人心烦啊。”
一个美貌女子一边替何盘捶腿,一边安慰道:“是啊,那些突厥人还真是不懂事,随便抢一点就好了嘛,偏偏还要冲进来,害得大将军失眠。”
何盘看了一眼美姬:“还是你懂我。”
“唉,不是我不抵抗,现在我大燕正是多事之秋。小皇帝刚刚做了几天龙椅,就狂妄得没边了,竟然在大朝会上公然骂我和黄府极是一坨狗屎!”
何盘的短须像钢针一样,伸手捋了捋:“黄府极是一坨狗屎那是没有说错,但是居然敢说我也是一坨狗屎?”
“哼!如果不是我在这边疆镇守,他能安心做他的皇帝吗?能夜夜笙歌吗?”
“这次让突厥人给他点颜色瞧瞧,也顺便让他明白,这大燕是谁的大燕!”
美姬眼波流转,手抚着何盘的胸膛说道:“大将军,妾身好想知道,大将军什么时候可以回京都呢?”
何盘哈哈大笑,在美姬的颤巍巍的翘臀上拍了一把:“怎么?等不及了?哼哼,想回京都做娘娘是吧?那你可得伺候好我啊。”
“哎呀!大将军你坏死了~!”美姬的小粉拳捶着何盘的肩。
“哈哈哈哈~”何盘仰头开怀大笑。
三百里外,云平郡,郡守看着如狼似虎冲进来的突厥士兵,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刀锋掠过,人头冲天而起,腔子里的热血喷溅到墙上,染红了那首没写完的诗。
“犬戎长恶为患端,满城绝命尽腥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