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一块块巨石击打在轒韫车和木幔等防御器械上。
律军阵前,一架架庞然大物般的攻城器械,散碎开来。
雁北关关城的守城器械,要远比两镇城多的多,仅石砲便不下百具。
相对比县城还要小近半的各镇城,雁北关关城要大的多,虽是边城,但并非没有百姓居住。
雁北关有自己份属的军田,就分布在雁北关以南,有专门的佃户打理。
平时这些佃户在外聚居务农,秋冬粮食收成以后,或者边关战起,他们就回到关城,成为辅助守城的民夫。
仅这些佃户,人数便足有三万人之众。
两镇城还要自己的散兵营分出人手,去操控石砲等器械,关城中,则是这些民夫在操控。
一架架石砲,分成三个批次,轮次发动攻击,天空中直向着律军方向,下起一场石雨。
精准度较之两镇城不及,但密集程度却要远远超过。
律军整齐的方阵,被砸出一块块空缺,血肉横飞。
面对这般攻势,即便子斤肆宁等武艺高强的猛将,也只是可以躲避的更快些,并没有什么好的应对方式。
如果是以往,面对这种攻势,试探性的进攻,在关城石砲巨弩等器械发威之后,转身就走,反复拉扯,消耗关城守城器械储备,才是上选。
但这一次子斤肆宁却不为所动,耳边将士们的痛呼嘶嚎,只是让他一双冷眸更加的狰厉和坚定。
“亣古!”
足足十数轮石雨落下,雁北关关城中石砲呼啸之音暂歇。
毕竟不论是人还是器械,都不可能无休止的发动攻击,都需要歇息。
子斤肆宁高喝一声,亣古一手持着一面七尺巨盾,来到子斤肆宁身前。
其余五将和子斤肆宁,亲自带着一营先登悍卒,快速结成锋矢阵,两侧和头顶,都结成坚实盾墙,像个墨黑的箭头般,向关城方向,快速插入。
而其前锋军前排左右两大方阵,也快速推着石砲等攻击器械行至前方,展开攻势。
雁北关关城中,不时有石块飞落,离城墙不远的房屋,被砸塌众多,扬起蓬蓬烟尘。
所幸,城中居民要么被各处征集,要么被聚拢在城中心处安置,并未有多少人,被砸塌的房屋殃及。
但城头上,和数架石砲所在,却还是开始有了伤亡。
砰的一声,一块大石,就砸在城门正上方的女墙上,碎石石下激射。
严伦微微偏头,躲过一从身前盾阵穿来石块,对身边一将道:“敖赫,马军交给你,待敌军抵至城下时,从南城杀出,将敌前锋军拦腰截断!”
敖赫身长六尺又半,极为高大魁梧,使一杆足有丈八的沉铁重矛,虽不善谋略,但领兵破阵之能,当属雁北关第一。
当下按下眼中迟疑,眼中泛起冷厉杀伐意,翁声抱拳道:“末将领命!”
严伦略一颔首,再嘱咐道:“无论得手与否,不必回返,自往西去。敌军临近,狼骑也不会太晚赶到,你便带着马军,往萧将军麾下,暂时听令吧。”
不止敖赫,中军各将闻言都是一愣,讶然看向严伦。
严伦自嘲一笑,“我能做的,唯死守关城而已,留下马军干嘛?咱们各司其职,眼下敌军势重,两镇困守尚且不足,遑论相互策应,留马军在外,也可出其不意,引为奇兵,或做驰援。”
“将军……”
众将略有愧色,争先开口。
中军四百,左右虞侯军各五百,三营马军足足一千四百人,算上将校、旅率、队正、火长等,一千五百余人,怎可能没有用。
严伦让韩晟等人守另外三城是许诺和妥协,而让马军离城,则是给他们的安抚。
敖赫和三营马军,就是严伦给他们留下的火种。
“去吧。依令行事!”
严伦摇摇头,再对敖赫言道。
这是他留下的火种,也是一份希冀。
此役他们守成尚且未必有余,想要败敌,机会还在城外,在狼骑。
一千五百骑兵,到底也不是少数,能在外增添一分助力,也不枉他在此戍守五年。
敖赫再次抱拳,拎着重矛,默不作声的转下城头。
严伦看回城下,子斤肆宁等人,已近百步之内。
“放他们过河,今日咱们来把大的,只要是他们过河之卒,一个不留!”
“喏!!”
众将应声,摩拳擦掌。
直到这一刻,他们才真的在严伦身上,看到了那抹主将应有的意气风姿。
镇北军的将领,从没有只会守成妥协之辈,皆当有峥嵘在心。
当然,虽有意放子斤肆宁所部过河全歼,但也不是一箭不发,明晃晃就把人让过来。
床弩弓箭等其实是一刻不歇,仍旧向着律军阵前招呼,在律军抵至城墙之下前,予敌尽可能大的制造杀伤,削弱敌军兵力。
而律军前锋军首阵也是一口气强撑着,虽然一路上死伤已过四成,仍旧咬牙不退。
尤其是亣古和子斤肆宁等先登之阵,势若疯魔一般,埋头狂冲。
三丈宽的护城河,对子斤肆宁和六将来说,似乎微不足道,远不是什么难以跨越的鸿沟。
亣古大盾往河边一插,背靠双盾半蹲在后,俩手交叠放在身前,子斤肆宁拽着两条铁锁,从阵中冲出,在亣古手上一踏,合两人之力,眨眼越过护城河,把带着两尺铁锥的锁链往地上一插,一个翻滚,避开射来数根弩矢。
身后五员猛将,紧忙带人绷紧铁锁,一个个先登悍卒,大盾搭在铁锁上,飞快向对岸涌去。
律军石砲车弩也随之改换方向,所有攻势向着子斤肆宁身前城墙招呼,为其掩护压制。
“杀!”
子斤肆宁嗜血的舔舔嘴唇,大刀前指,率先登营,再行冲锋。
亣古从后面跟上,两张大盾将自己和子斤肆宁罩的严严实实,大步向城墙抵进。
临近城墙下,只一步踏起,子斤肆宁便抓住一两丈高位置的弩矢,借力一荡,在头顶金汁落下前,转往他处,三四个起跃间,便是落向城头。
人未落地,便是一道刀芒斩出,城头镇北军一火将士,正准备刺出手中长矛叉杆,便被一刀斩碎战甲,齐齐倒毙。
“给我死来!”
周围哐哐大盾落地声响起,足足一队五十人,密集站列,结成盾阵,向子斤肆宁挤压过去,身后再有两火士卒,从下探出勾枪,捅向子斤肆宁。
子斤肆宁暴吼一声,凝聚着雄浑劲气的大刀,环扫一周,斩断脚下攻来勾枪,抡刀便斩。
身前层叠三张大盾,被其一刀斩开,盾后三人也是被一刀两断。
但左右镇北军士卒却是丝毫不惧,反而猛踏一步,想要合阵,将其长刀夹住。
子斤肆宁大脚飞踢在盾阵上,咚咚作响,不时有盾断人倒,难以合围。
与此同时,亣古等人也随之从子斤肆宁身后攀上城头,人手一对大锤,不管不顾四下抡开,只短短片刻,便将围困盾阵砸散。
“左右冲杀!”
子斤肆宁一声令下,亣古六人左右各三,沿着城墙向左右杀去,为城下攀登而上先登悍卒,争得一片落脚之地。
十人、百人、二百人……
片刻间五百先登,相继攀上城头,与镇北军将士,杀成一团。
城下律先锋军当先方阵,将剩余轒韫、木幔列在河边,飞快添河搭桥。
左右两方阵,各出三营,重新结成三阵,向护城河冲去。
城头上严伦再下将令,一众调较妥当的石砲,奔着律军阵中攻城器械砸去。
“传令马军出战!”
眼看律军搭桥完毕,快速渡河,新成三阵,也是快速飞奔,推着云梯、巢车,架着飞梯,临近河边,严伦果断下令。
城头大鼓擂响,南城敖赫北望一眼,率军夺门而出。
城头上,严伦蓦地高喊一声,“请前辈出手!”
正大杀四方的子斤肆宁,眼见一道掠影从城下疾来,忙一刀斩开身边围战之敌,仗起刀芒,挥刀迎头斩落。
然而颜夏脚下轻点,便是闪身而过,飘如飞云般,落在子斤肆宁身前,手中两尺短刀划过,子斤肆宁喉间护颈甲叶齐齐断开,一抹血线随之出现。
“奇兵、跳荡,随我杀敌!”
“将军!!”
严伦和亣古的声音同时响起。
前者手持双锏,直取一临近敌将,与之双锤对在一处,只一击,便将其双锤打落在地,一脚将之踹落城头。
后者双眼血红,血脉喷张,一对头颅大小的铜锤,疯了一般四下打砸,冲向颜夏。
然而却被身侧赶来一将,一脚踹向城下,“亣古!撤!撤军!”
亣古伸手抓住一根弩矢,挂住身形,往上一看,一颗熟悉的人头,已经抛飞而起,从他身边划落,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凛冽刀芒。
亣古忙横架大锤,挡在身前。
刀芒径直将大锤锤柄斩断,划开亣古胸前重甲,将之狠狠砸落在地,一口口鲜血,不住涌出。
“将军,快看!”
城头上,奇兵、跳荡两营将士杀出,在众将率领下,连连斩杀登城律军。
镇北军士气大振间,中军郎将王峦突然暴吼一声。
严伦打杀数名律军,转头看去。
城外滚滚烟尘成线,自敌军大营奔出,数千精骑战旗招展,向关城冲来,已过镇城一线。
同时,律左右前军及先锋军各两阵合在一处,金鹰王旗高高竖起,三万大军同时前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