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宿笑着接过银子,语气也亲和了两分,“游娘子,这宫内甚少有无宫籍的女子在宫内过夜的,你留在宫内得禀告如今执掌宫闱的严贵妃。”
严贵妃,入宫二十六年,为洪熙帝育三子两女,其中活下来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分别是六殿下,九殿下,八公主,十四公主。
那如今只有三岁的十四公主,因她一出生,当年和异族死磕了四年的飞羽军突然势如破竹,将敌人歼灭的一干二净,获异族朝贡亿万,一直被传其福泽无双,颇受洪熙帝喜爱。
有儿有女还有高位分,自皇后深居养病之后,得到后宫管理之权的严贵妃可以说是后宫之最。
而严贵妃和陈妃一直是对家,这当中有陈妃明明比严贵妃早进宫,如今位分却没严贵妃高之故,也有如今夺嫡之争越发白热化之故,还有一些游溪不甚知悉,却偶然听得一耳朵的龌龊事之故。
简而言之,严贵妃对陈妃极其亲属历来是讨厌多过喜欢,其中以曾经有进宫为妃可能的游溪更甚,比如她是第一个被严贵妃亲自体罚的人。
三年前游溪进宫,莫名其妙一个人落单了一刻钟,便正好撞见严贵妃,当时她还没反应过来,严贵妃就以她对当时还是严妃的内命妇不恭敬,让她回家抄一千遍《闺门训》,躬省己身,在她花一个月抄完《闺门训》后,她不知礼数的名声也名扬在外。
如今……
“小女谨遵内官行事。”
虽然游溪和陈妃有七拐八拐的亲戚关系,陈妃待她也一直是和善的,她完全可以先去找陈妃,让陈妃出面与严贵妃说和,留她住宫一夜,可想到陈妃和游家人曾经的打算,她就恶心极了,所以此刻就算是要面对曾对她不善的严贵妃,游溪也不想见陈妃。
游溪请求文内官寻一宫人带她去求见严贵妃,她已经打定主意,今夜就算被严贵妃为难,她也要忍着,到底严贵妃不敢在和陈妃闹得白热化的时候,在陈妃眼皮子底下要了她这个陈妃亲戚的性命,她小心些忍耐些,待明日出宫就好了。
严贵妃作为在皇后还活着的情况下,能执掌宫闱的宠妃,所居之处长乐宫并不偏僻,游溪被宫人引着大概走了半个时辰就到了。
游溪看着头顶写了长乐宫三字的匾额,从头到手寻摸一遍,然后把荷包里的十八文钱全部倒在手里,递给长乐宫宫门口的传令内侍,求他帮忙通传一声。
没办法,她总共带了一两半银子出来打点用,本来怎么着都是够够的,不想今日突发这么多意外,剩余的一两银子,明日还要打点京兆府户曹科官员以及去传口谕的文宿,是半点不能动的。
这十八文,还是前几日净山游家祖坟的家仆出去卖糖换来钱后给她的抽成,亦来之不易,给出去她也不太舍得。
那传令内侍看游溪一身连宫内贱奴都不敌的简朴打扮以及十八文钱的打赏,先是错愕,然后眸中露出不屑。
“你找我们贵妃作甚?我们贵妃协领六宫,最是繁忙,哪有时间见你,去去去,别在我们长乐宫附近转悠。”传令内侍吃定了打扮并不华贵的游溪没法子向上告状,说话十分不客气。
内侍不接钱,还说话不客气,游溪也不伺候了,缓缓把钱收回荷包,淡然说,“是圣上让我来找严贵妃的。”
听到圣上两字,原还是坐在火炉边烤火,对游溪爱搭不理的传令内侍一下跳起来,“圣上让你找严贵妃?”
传令内侍又打量了游溪一遍,还是那般寒酸,不值得他费心讨好的样子,可是就是这么个落魄寒酸的人又提到了圣上……
传令内侍到底不敢再轻视游溪,只是他的轻蔑还没收回,他就已经怀疑问,“就你这样的,见得到圣上吗?”
“这是圣上给我的圣旨。”
刚刚洪熙帝没有收回游溪的圣旨和糖罐,现在这些东西都还在她身上背着。
传令内侍见到圣旨,那还敢耽搁,立刻飞奔进长乐宫主殿找严贵妃。
游溪看着那传令内侍的背影叹了口气,调整了下装圣旨的包袱系带,然后立在火炉边等人通传她进殿。
过了会儿,严贵妃由一内侍和宫婢左右搀扶着出来,游溪微诧,但她还是先敛衽行礼。
又令游溪意外的是严贵妃直接越过她往长乐宫外去,游溪保持着行礼动作不变,余光却见严贵妃温暖厚实的氅衣下,鞋履都还不曾穿戴好,她心里腹诽,她敛衽行礼虽不似跪礼一般动作幅度大,但也不至于看不见吧,昔年严贵妃说她不知礼数,罚她抄了整整一千遍《闺门训》,如今不知严贵妃能否意识到自己仪态不庄重?
传令内侍进殿内时,说的是主子,有圣旨到,严贵妃以为是有给她的圣旨,这才冒着寒风出来。
时隔三年,严贵妃已经记不得当年她故意为难过的游溪长什么样,又心系圣旨,自然看不到游溪,她在长乐宫门口张望,但入目只有皑皑白雪和扫雪宫人,不由皱眉,“小周子,给予滚过来,圣上派来宣圣旨的人呢?”
“主子,就是那个小娘子有圣旨,但奴婢不知道是不是给您的。”小周子手指游溪。
严贵妃这才注意到游溪,她看着游溪一身和皇宫格格不入的打扮,眉头皱的更深。
严贵妃入宫也二十多年了,对宣旨的流程早烂熟于心,她立刻明白,游溪虽身怀圣旨,但那道圣旨不是给她的,而是游溪自己的。
“抬起头来。”天之骄女的严贵妃过惯了人上人的日子,简单几个字,由她说出都带着傲气。
游溪听话抬头。
看着游溪清丽姣好的容貌,严贵妃脸色渐渐变黑。
年轻女娘,身怀圣旨,前来找统管六宫的她,圣上这是纳了个新宠,要她来安排?
严贵妃心里发酸的同时,也憋闷的厉害,圣上已经有快十年没纳新人了,如今竟破天荒纳了新人,这狐媚东西真是好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