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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红缨馆

    随着弗朗的前行,自有卑躬屈膝的奴仆为他拉开那扇象征着奥林最繁华的风月场所的厚重大门。极其富有感染力的音乐自门后传出,那是藏匿于角落中的伶人乐师们在灵魂的引导之下,所贡献出的关于疯嚣的愉悦!

    那音乐宛如拥有某种魔力一般,宛如低语一般,在空旷的大厅之内回荡。往日熙熙攘攘的接待大厅被彻底清空,灯火通明的大厅之内,无数深色的纹路绘制成某种怪异且繁杂的纹路,在几处关键的纹路交织处,甚至还立有一些古怪的晶体。面色苍白的古朴盔甲士兵笔直地站立在墙边,充当着守卫。

    很难想到,在半天之前,永不闭馆的红缨馆还是往日一副熙熙攘攘人潮汹涌的模样,贪婪的、迷乱的气息自亡国士兵踏进红缨馆的那一刻起,与那些在白日里纸醉金迷沉迷于声色犬马的贵族亦或是混进来乞求一份赏识的假贵族们一同被毫不客气地粗暴驱逐。然后,从未见过的教徒紧随士兵之后,在一个伶人的带领下,以无数的名贵秘仪材料,在短短的半天之内,将一份顶级的秘仪从无到有凭空绘制而成,当然,这其中借助了少许欢宴者和疯嚣女士的力量,但不可否认的是,在丹肆一条条命令传下之后,亡国士兵、伶人、以及欢享宴会的食徒们高效且迅速地完美的完成了这个苛责的要求。

    “那是亡国士兵。主要是负责看护秘仪不被有心人破坏”老管家解释道,随后带着弗朗自一个隐秘的楼梯而上。踏入红缨馆的二楼,那是区别于一楼的景象,大量的桌子被整齐摆放,无数食物被放置在桌子上,甚至有些许还冒着渺渺热气。无数种类各异的美酒被随意地堆叠在墙边,平日里只能在某些贵族的酒窖之中才能寻见,在高端品酒师唇舌之间一沾而过的顶尖美酒亦是如此。

    原本被作为宴会大厅使用的二楼此时已经面目全非,巨大的长桌子散落在各处,而亦有一些空荡无物的短桌平行排列,似乎这才是真正入座之地,而最为重要的主位之处,则在一处高台之上,几张明显宽大几分的小桌子被整齐排列在其上,小桌之上并无菜肴摆放。几张华贵的椅子放置在小桌之后。

    看到如此正常一幕,弗朗反倒是松了口气。在他心中,这场由妖邪筹办,由妖邪参加,想必会有一些骇人听闻的奇怪景象,譬如头骨做成的酒杯,猩红鲜血酿造而成的醇酒,以及残骸断肢。但真正看到场地时,他方才发觉自己似乎想多了。虽然此地的宴会极为繁华,甚至远超弗朗平日里的见闻,但万幸,并没有出现弗朗心中料想的血腥场景。似乎这场名为宴会实则为一种秘仪的极乐之宴,若是没有一楼大厅的那些繁密的咒文和纹路的话,那便不过是稍稍豪华一些的人类宴会罢了。

    “时间仓促,只能布置如此简陋的秘仪。”老管家似乎有所遗憾,“能主持一位眷属的极乐之宴,这在剧团也是少有的经历,足矣大肆炫耀一番。”

    “已经很好了。”弗朗环顾四周,诸多厨师佣人穿行在长桌左右,将手中的餐食放置在空位之上。

    看到弗朗的目光,趁着还有一段时间,老管家便开口解释道,“这些都是普通人类,等到宴会正式开始之后,这些人类将会被驱逐,以免对秘仪造成不利的影响,当然,这也是为避免对他们造成不必要的伤害,毕竟这等上位秘仪,如果没有邀请函,但是四处散发的能量,就足以引发常人的畸变。”

    弗朗点头,迈步向前走去,沿途中碰见的佣人纷纷低头,不敢直视弗朗。这并不是因为所谓的妖邪,而是深深植根于他们为人处世规则中的生存指南,不可直视贵人,以免触怒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

    若是触怒了这位年纪轻轻,但却能包下整个红缨馆用作宴会的年轻贵族,想必那位红缨馆的主人会毫不犹豫地将他们折磨致死,以求这位年轻贵族息怒。

    “那里就是您的位置。”老管家伸手指向那个位于最高处,地位最为崇高,装饰最为华贵的椅子。

    看到弗朗有些不解的目光,老管家笑着解释道,“不必担心其他客人,您作为这场宴会的主人,以及秘仪的中心,是必须要坐到那个位置的。”

    听得老管家的话,弗朗深吸一口气,踏上不高的台阶,接近了最顶端的那张华贵但又古怪的椅子。各式各样怪异的纹路图章装饰点缀在椅子之上,在诡异的形象中又夹杂着颇多的不可侵犯之神圣意味。这两种矛盾的感官刺激却在一张椅子上彰显,倒是颇为奇怪。

    “那是整场秘仪中,最为重要之物,也是一个连接您与秘仪的枢纽,是欢宴者冕下特意动用力量传送至猩红位面,经由食徒中转而来。”老管家躬身站在一侧,为弗朗介绍着这把不同寻常的椅子。

    言至于此,老管家停顿了一会,最终还是开口,“为了这把椅子能按时送达奥林,欢享宴会付出了二百三十位普通食徒,以及两位狂热食徒,带队的食徒大主教受到重创。支援的伶人和亡国将士,也有些许损耗。弗朗少爷,您需要知道,光是送餐人已经让很多对欢宴者抱有恶意的敌人头疼了,所以很多人并不希望欢宴者能再有一位眷属。尤其是一位,像您这样战绩显著的眷属……”

    弗朗抚摸着那张椅子的扶手微微停顿,他转过头,以紫眸环顾下方的忙碌的一众佣人。

    少年平淡的声音响起,“所以说,这场宴会可能不会很顺利?”

    老管家摇头,“并不是可能,是一定。至于是哪一方闹事,就并不清楚了。先前那位拦车的贵族,显然是某些人试探的棋子,不过这枚棋子并不傻,在察觉到自己被利用之后,选择了后退。”

    “想一想就让人很头疼。”弗朗叹息一声,他转身,坐到了那张看似干净整洁,但实际上却沾满血污的椅子之上。某种光是看上去就很名贵的皮质包裹着扶手,自弗朗放置于其上的手心传来一丝丝凉意。

    “很抱歉,弗朗少爷,其他事情我们都可以为您分忧,但是唯独此事,我们不能插手,只能由您亲自解决,这也是秘仪的一部分,毕竟宴会之上有所冲突,是在所难免的。而您作为宴会的主人,如何处理冲突,这也是宴会对您的考验。”

    “秘仪的一部分?那我的行为是否会影响到秘仪?”对秘仪一窍不通的弗朗,他想来不耻下问。

    “会的。”老管家面色疑难,“您的处理方式会直接导致您对秘仪力量的接受程度,请您,谨言慎行。”

    弗朗看着面色犹豫,吞吞吐吐的老管家,心中对老管家未说之语了然于胸,“管家先生是想要劝我,不要再退缩下去了吗?”弗朗勾起一个有些生硬的笑容,在老管家张口之前,说道,“放心吧,管家先生。我不是一个死板的家伙,我是一个自私自利的怪物,像这种关乎己身的事情,是不会让步的。”

    老管家在听到弗朗如此言语,心中大定,缓缓吐出一口气,露出一个颇为放松的表情,“少爷能想通,那便是极好的。”

    弗朗没有回话,只是以指尖轻点扶手,这身有些繁重的礼服压着他喘不出气,犹如身下椅子上所承载的冤魂徘徊在他的头顶,向他投下质问的目光。

    “还是不喜欢欠别人东西啊。”弗朗轻声说道。老管家眼神柔和,看着身旁的那个自生来便被称之为妖邪,近乎在万人唾弃声中如同一根杂草一般顽强野蛮生长的少年。

    欢宴者如何想,疯嚣女士如何想,亡国之帝如何想,窥秘者如何想,都与他一个垂垂老矣的老管家有什么关系呢?弗朗啊弗朗,曾经野蛮生长的野草又不止你一人。老管家对弗朗向来有一种疼惜爱护之心,这无关于所谓的眷属,只是因为在第一次见面时,那个咄咄逼人的女孩对面,弗朗那紫色眸子中闪烁的倔强,让他想起了自己曾经那个面色同样苍白,身体同样瘦削的少爷。

    康斯坦丁……

    已经过去许久了,久到以眷属的寿命来说,他也已经很老了。那彻骨的仇恨随着时间似乎也变得并不怎么重要了,他日日夜夜修整诺顿馆,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本以为自己会跟着诺顿馆一起,在这个偏僻但危险的位面里落满灰尘。

    可偏偏就在这时,疯嚣女士降下神谕,命令他去迎接自己的新主人。想来那位以作弄人和看戏为乐的神明,早就已经料到此时的境地了吧。

    “弗朗少爷,不必紧张,我会一直伴随在您的身旁,无论我们将面对什么。”老管家躬身,“这是我,在此场宴会之上,为您献上的礼物:即为我那不值一文的卑微忠诚。”

    看着那张平静如一的面庞之上闪烁而过的错愕,老管家露出了许久没有显露过的孩子气,朝着弗朗眨了眨眼睛,显然颇为得意,“虽然走了一些捷径,但就事实而言,我可是第一个向您献上礼物的客人。甚至连那几位冕下都未曾抢过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