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天啃完手中鸡腿,接过卓一飞递来的一个鸡翅膀,递给张燕儿,说道:“镖局走镖,风里来雨里去的,用血汗挣钱,搞不好还搭上性命。若是是个山头都得拜上一拜,是人都得分一杯羹,镖师们岂不都得喝西北风去,拿什么来养家糊口。倒不如在家里守着老婆孩子安贫乐道,自娱自乐得了,何须到刀口上来舔血。”
年长些的汉子将鸡骨头上的肉一丁点都没有放过,吃了干干净净,顺手一扔,喝上两口酒,答话道:“可黑虎寨这个山头不一样,韩四通最近几年声名鹊起,方圆五百里闻名遐迩。还拜了正义山庄的江玉郎为大哥,蒋道功不给他面子,半半也是不给中原大侠江玉郎面子,岂能容忍蒋道功的熟视无睹。”
白玉天附和道:“那是。中原武林奉正义山庄为尊,不给江玉郎面子,就是跟中原武林过不去,他蒋道功此事做的是有些欠妥。”
卓一飞插话道:“可听人说起,江玉郎近二十年来,好事做尽,一心一意为武林主持公道,从无私心,不至于就因蒋道功没向他示好而大动肝火,这般小家子气。何况正义山庄立足中原,龙威镖局立足江南,互无往来,蒋道功跟江玉郎有可能连面都没见过,何须低头示好。”
年轻些的汉子笑道:“小兄弟,这你就迷糊了。圣人之所以为圣人,不是他天生就是圣人,不过是他人为了各自的需要,不停地往他脸上抹金,将他推捧成了圣人。江玉郎名声在外,朋友遍地,他人若事事为他着想,处处帮他挣得颜面,日后不也好借用他的名声地位,为自己图个左右逢源不是。”
白玉天眼神突然一亮,真没想到这粗鄙的汉子竟有这般见识。还真有些印证了那句老话,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可自己为什么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是因为无知吗?还是因为笨?好像都不是。
不讲付出,何须回报!
勤劳是致富的根本,自强不息才是一个人、一个家庭、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的兴盛之道。什么抗蒙拐骗,什么缺斤少两,什么借鸡生蛋,什么不劳而获,那都只能赢得了一时,赢不了一世。狐假虎威,狗仗人势,除了在力寡无助的弱者面前耀武扬威一番,一旦碰到事事较真的强者,不过是求死之道,万不可取。
两个汉子对白玉天四人一脸懵懂的表情表示失望,开始怀疑起是不是同道中人,警惕之心在眉宇间表露的一览无余。
白玉天见之,连忙岔开话头说道:“难怪韩四通在信中那般霸气外泄,原来是有着江玉郎大侠做后盾,倚势仗势,有恃无恐。”
年长些的汉子微微叹息一声:“蒋道功已死,龙威镖局昔日的江湖威望一落千丈,这次怕是在劫难逃。可惜,可惜,可惜的紧。”
卓一飞道:“这位大哥,有什么可惜的。难道韩四通这次纠集江湖朋友,是要公然与龙威镖局为敌,到衢州的龙威镖局总舵闹事不成?这样是不是也太过胆大了些。”
年轻些的汉子答话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蒋道功已死,龙威镖局昔日的余威还在,他韩四通就是再嚣张跋扈,也不至于这般急着做这等两败俱伤的傻事。”
胡燕青插话道:“那韩四通既不敢正面跟龙威镖局为敌,我们日夜兼程、火急火燎地赶来,岂不白跑了一趟?”
年长的汉子接过卓一飞递来的小半只雉鸡,分了一半给同伴,一边吃着,一边答话道:“白跑一趟,那不至于。”
白玉天接话道:“此话怎讲?”
年轻些的汉子说道:“听说,蒋道功的儿子蒋龙威击败了他爹指定的接班人白玉天,成为了龙威镖局的总镖头。初生牛犊不怕虎,正押着一趟镖北上,要想抄近道,就得途经黑虎寨的地盘,到时不就有机可乘了。”
白玉天接过卓一飞递来的酒壶,喝上一口,说道:“可听说这趟镖,护送的是衢州府给朝廷上交的官银,他韩四通若是敢碰,就是跟朝廷叫板,形如叛逆,岂能得个善终。”
年轻些的汉子接话道:“小兄弟,你想多了,打压龙威镖局,何须碰那官银。只要掐住此路不通,逼迫蒋龙威做出让步,要么代他父亲蒋道功为往日的傲慢赔罪认错,要么绕道而行。”
卓一飞道:“俗话说的好,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好阔天空。以我看,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蒋龙威定会做出让步,不会那么不明事理的。”
年长些的汉子道:“要的就是他蒋龙威示弱,做出让步。”
白玉天道:“为何要的就是他蒋龙威示弱?”
年长些的汉子笑答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黑虎寨,蒋道功生前看都不愿看上一眼,蒋龙威若是做出让步,龙威镖局从此威严扫地不说,更是后犯无穷。”
卓一飞道:“有这么严重吗?”
年轻些的汉子道:“第一关就开了先例,其他各方势力争相效仿,后边的道路定是处处受阻。若是硬着来,等同四处树敌,若不硬着来,就得做着亏本的买卖,往后的生意怎么做下去。”
张燕儿坐着无事,插话道:“这位大哥,按你的意思,龙威镖局往后要想将生意继续做下去,对黑虎寨的挑衅,定当寸步不让了?”
年长些的汉子说道:“为长远计,蒋龙威应当迎难而上,决不能退让半步。黑虎寨跟衢州府挨得这么近,若是连个卧榻之侧都摆不平,又凭什么威震四方,镖行天下。”
白玉天听过汉子一席话,感觉受益匪浅,想起那句“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的谚语来,握稳酒葫芦,敬向汉子,欢言道:“还未请教两位好汉高姓大名,甚是失礼,还望见谅!”
年长些的汉子手一拱,笑答道:“丁开。”
年轻些的汉子手一拱,接着说道:“丁化。”
胡燕青一听,欢言道:“原来是开化丁氏双雄。失敬,失敬!”
丁氏兄弟见胡燕青一个小姑娘都知道丁氏双雄的大名,甚是得意,欢言道:“双雄二字,实不敢当。”
胡燕青笑答道:“那里,那里。我爹爹常说,丁氏兄弟不仅淡泊名利,做好事从不留名,十八路擒拿手更是了得,去繁化简,以巧打拙,以柔克刚,堪称武林一绝。一旦出手,抓筋拿脉,分筋错骨,扼腕卸肩,败敌于咫尺之间,从无败绩。”
丁氏双雄见胡燕青对他兄弟俩的武功不仅熟悉,还侃侃道来,好奇心起,问道:“不知姑娘渊源那里,父亲是哪位江湖豪杰?”
胡燕青答道:“家住余干胡家庄,家父胡一秋。”
丁开欢声道:“难怪姑娘生的这般娇美动人神采四溢,原来是胡一秋的女儿,虎父无犬女。”
丁化听到胡一秋的大名,立马反应过来,温言说道:“姑娘,据我所知,你父亲胡一秋跟张天昊亲如兄弟,而张天昊跟蒋道功又是莫逆之交,你们刚才说赶往黑虎寨助拳,是不是言语有失?”
白玉天起得身来,朝丁氏兄弟温温一礼,答话道:“两位叔叔一生英雄,淡泊名利,想必最是清楚,冤家宜解不宜结,多个朋友不如少个敌人。我等四人虽微不足道,但也想自不量力,赶往黑虎寨做个和事老,化解这场不必要的纷争。还望两位叔叔施加援手,帮上一帮,侄儿自是感激不尽。”
丁氏兄弟见白玉天言语坦诚、英姿飒爽,又听到“叔叔”二字,不禁好好看了几眼,隐隐觉得其面相跟某位故人有些相像,好声问道:“不知公子渊源何处,能否直言相告?”
白玉天回想起父亲曾在一次偶尔的谈话中,提起过开化的丁氏兄弟,想必昔日渊源颇深。此时又正急需两人做个帮手,直言相告道:“家父白天宇。想必两位叔叔是从小侄的面相上看出了些端倪,才有此一问。”
丁氏兄弟一听,恍如梦中,连忙站起身来,将白玉天仔仔细细打量一番,确认无误后,那个欢喜劲挤满一身,人见人爱。
丁开颤动的嘴唇间挤出话来:“白天宇大哥可好?”
白玉天一听到丁开称呼白天宇为大哥,心中欢喜不已,有礼道:“家父身体健朗,只是随着年岁的增长,时常想起昔日的那些好兄弟,内心深处有些寂静冷清,苦于无重逢之日,常常感喟不置罢了。”
不知怎么的,丁氏双雄听后,眼睑间噙着水珠,被阳光一照,熠熠生辉。张燕儿跟胡燕青见之,心中莫名其妙一片,不知该说他们什么好。
白玉天走上前去,握紧丁氏双雄的手来,欢喜道:“我父亲就住在匡庐山的五老峰下,两位叔叔若是有时间,就去走走,喝喝他自酿的桃花酒。”
“好!”丁化欢欢一笑,想起过往之事,轻声问道:“不知贤侄步入江湖,所谓何来?”
白玉天答道:“不瞒两位叔叔,小侄走出匡庐山,一是为了给一个女人兑现承诺,二是为了给纯阳门清理门户,三是受父亲所托,找寻一下他当年那些好兄弟,看看他们过的好不好,有没有难处。”
丁开说道:“你爹当年被人陷害,江湖武林群起而攻之,为了不牵连无辜,将我们这些手下解散。迫于形势,我们只好淡出江湖,与世无争起来。不过还好,你爹娘跳崖后,那帮人并没有找到你爹娘的尸首,担心你爹爹还活着,也不敢对我们穷追猛打,赶尽杀绝。后来有江玉郎从中调停,那些伪君子对我们自是收敛了不少,只要我们不去侵犯他们,他们也就不来侵犯我们。”
白玉天听后,心里舒坦了许多,欢声道:“这就好。我爹爹一直担心你们的安危,要不是怕重新挑起武林纷争,多死多伤,说不定早出来寻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