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四娘被召到长生殿时,整个人都是懵懵的。直到身着一袭绯红罗裙的长公主出现,她才下意识行了个礼。
姜四娘所在的尚衣局与长生殿并无纠葛,姜四娘也并非主事之人,公主为什么会召见她?
思来想去,姜四娘只能想到一个可能——因为她前日给公子送了伞。
因为多管闲事,公主要责罚她吗?
姜四娘内心忐忑不安,行完礼后一直缩着脑袋,不敢抬头看长公主。
“你别怕,”长公主的声音很温柔,“本宫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是。”完了完了公主要问她为什么给公子送伞了又或者,问她想怎么死呜呜呜她就不该色迷心窍
“你觉得我待他如何?”长公主突然用了“我”字。
诶?
姜四娘一愣,不自觉抬起头来,只见公主今日未着脂粉,一张素净的脸庞神色恹恹,但看向她的目光并无恶意。
于是姜四娘的胆子稍微大了一点,小心翼翼地开口:“奴婢认为,殿下待那位公子并无不好之处。”
“哦?怎么说?”
姜四娘似乎听到对方笑了,硬着头皮继续开口道:“衣食住行,诸事齐备。”
“是吗?”眼前的红裙动了动,长公主朝她走近几分,“除了衣食住行呢?本宫想听实话。你放心,本宫不会治你的罪。”
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姜四娘深知好奇心会害死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主子的“承诺”不能轻易相信但是,殿下实在是长得太好看了。
“那奴婢可以问殿下一个问题吗?”
“你说。”长公主的态度十分平和。
“殿下,公子犯了何错?”
姜四娘问出了极有可能“脑袋不保”的问题,但长公主看起来并无恼意,只是轻轻地笑了一声,和缓的语气听不出任何别样的情绪。
“他没犯错,不过是本宫不喜欢了。”
“”虽然公主言语间并无杀意,姜四娘觉得自己的小命还是悬在空中。
长公主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是本宫不对。”
姜四娘:?
公子这么好看,殿下怎么能姜四娘又看了一眼眼前那张脸,默默地吞回了内心的话。也只有殿下有资格嫌弃公子。
“奴婢认为,殿下并没有过错,情之一字本身便不可控。”
“所以你认为我待他如何?”问题又绕回来了。
姜四娘只能努力地斟酌字眼:“奴婢认为,于理,殿下做得已经足够好,于情若奴婢是公子,难免会伤心难过。”
“嗯你是不是觉得本宫特别绝情啊?”
姜四娘一惊,赶忙否认:“奴婢没”
“好啦好啦,本宫又不会怪你。但是你回去之后,记得把今日本宫所说的话散播一下。”
姜四娘:殿下这又是打的什么牌?
“大概就是——他没有犯错,是本宫不喜欢他了,”顿了顿,长公主又补充道,“本宫确实绝情。”
虽然满心惊疑,姜四娘还是应道:“是。”
走出长生殿时,姜四娘长吁一口气,虽然公主的要求很奇怪,但是小命算是保住了。
以及,公主似乎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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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四娘走后,伊丽莎白号好奇地问:“宿主,为什么要揽锅到自己身上?”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猜测,”清禾解释道,“你看见刚刚那小姑娘害怕的样子了吗?在这宫里,只是因为出于同情心给陌生人送了一把伞便极有可能招来杀生之祸。怎么能因为我的缘故,让阿或被人恶意揣测和歧视。”
阿或是她的宝贝,他从来都没有任何过错,也不该被认为有任何过错。
“若一切都是我的问题,阿或的行为便不是‘赎罪’而是‘情深’,能得到更多善意之人怜惜。阿或既然要适应这俗世,不可避免地要与人交往,所以我虽然不能直接给他铺路,但是至少不能成为阻碍他前进的绊脚石。”
“宿主,那你的名声”伊丽莎白号难免会更偏袒清禾。
清禾轻轻一笑,温柔而坚定地回答道:“我一个长公主,要什么名声,他们看不惯我,能把我怎么样吗?阿白啊,楚翊费尽千辛万苦寻我肯定有什么目的,在他达成目的之前,我都是最尊贵的长公主,没有人能把我怎么样。”
“”伊丽莎白号想:虽然他只有过清禾一个宿主,但他觉得——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宿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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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禾本以为,楚或距离一百四十斤不过差个几斤罢了,毕竟,她曾有幸摸到过他硬邦邦的腹肌和结实的胸膛。
直到过了几日,伊丽莎白号检测楚或的身体状况的时候,告知清禾:“男主目前一百三十二斤,距离目标还差八斤。”
“什么?”清禾瞪大了眼睛,“那他原来多重?”
“男主原来约莫是一百二十二斤。”伊丽莎白号回答。
“”清禾沉默了。
“宿主,不用过度担心,男主这几日的体重增长还是挺快的。”
“”一点都没有被安慰到呢。
“唉,”伊丽莎白号叹了一口气,“宿主,我偷偷地给你开个金手指吧。我待会儿会把你的灵魂体从身体里抽出来,灵魂体可以在身体周围的一千米范围内自由活动,且不会受到‘强制分离’的影响,但是半个时辰内必须回到身体,否则会被天道发现。”
清禾眼睛一亮,欣喜地问:“那阿或能看到我吗?我能和他说话吗?可以经常这样做吗?”
伊丽莎白号逐个回答清禾的问题:“首先,这次抽出的灵魂体与先前的灵体状态并不一样,准确的来说,我只是把你的意念体带离了身体,完全不包含任何物质属性,因而男主不仅不能看到你,而且说话也是不可能的。然后就是当然不能经常这样做,一方面,灵魂离体对身体会造成一定损害,另一方面,经常这样做容易被天道发现,被发现的后果不堪设想。远端监督后台七日一轮换,我只能趁轮换间隙让你的灵魂体暂时脱离身体,所以,将灵魂体抽离身体最多只能一周一次。”
清禾听懂了,点点头道:“谢谢你,阿白。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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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有阿飘经验的清禾,很快适应了灵魂体出窍的感觉。确认自己不会被人发现后,便熟门熟路地找到了楚或的住处。
那是一处偏僻的院子,墨竹环绕,屋舍二三,只住了楚或一人,因而显得有些冷清。
清禾飘到那儿时,正巧碰上楚或的午饭时间。
作为魔婴,楚或并不需要吃东西,想要增加体重,只需调养生息,身体素质上去了,体重自然会上去。但是,楚或体质特殊,参杂着人类血统,因而摄入食物同样可以增加体重。
“让我来检验一下阿或有没有学会用筷子。”这般想着,清禾随着刚领了饭盒的飘进了房间。
只见楚或把饭盒放在桌面后,端端正正地坐下,认真专注的模样像是准备干什么大事。
清禾许久未近距离看他了,便飘到桌子的另一边,学着楚或那般端正地‘坐’下来。虽然知道他听不见,但还是对着他开口道:“阿或,我们一起吃饭吧。”
然而,待楚或打开饭盒后,清禾却发现里面堆满了白面馒头。一个叠一个,挤压在一起,数下来约莫有十多个。
清禾顿时有些生气,她明明让厨房给楚或安排了不次于六品郎官的伙食,现在却变成了一堆白面馒头。待她回去,一定要查清楚是谁克扣了她宝贝的伙食。
但楚或似乎对此不甚在意,他抓起一个白面馒头就往嘴里塞。
清禾一开始还托着下巴看他吃,但是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接近巴掌大的一个白面馒头进了嘴巴后,咀嚼几下,尚未吞咽便又塞了下一个。如此往复,楚或的两颊被撑的鼓鼓的。
“阿或!”清禾冲上前去想要制止,将要碰到楚或时,却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只是一个灵魂体。
她停了下来,她飘在他抬手便可触及的地方,看着他。
看着他眉目低垂,面无波澜,机械地把食物塞进嘴里,机械地咀嚼,机械地吞咽,如同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很快,他风卷残云般消灭了一半的白面馒头。但是,他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别吃了、别吃了”看着他一个一个地往嘴里塞,清禾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在湖心,楚或数百年没有吃过东西,到了森林,经常有一顿没一顿的,而且,她猜测她不在的日子他甚至不会进食。算下来,他好好吃饭的日子,不过是在晏河村那段短暂的时光。
虽然流淌着魔族血液,但表面还是凡人之躯,楚或的肠胃定承受不了这般暴饮暴食。
“阿白!怎么办呀阿白!我只是想让他不要再瘦下去了”
“宿主,别看了。我们走吧。”伊丽莎白号顿时觉得自己好心办坏事了。
“不要。”清禾满眼酸涩,但仍是拒绝。
于是她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他默不作声地吃着。
那个平日里光风霁月的公子,似乎是有些噎到,又或是吃撑了,吞咽的动作慢了些许,但是往嘴里塞的动作不停,于是白色碎屑沾满两颊,狼狈不堪到了极点。
狼狈。清禾想。
这个词本该是与他格格不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