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会骗阿姐呢?”楚翊如是道。
“”你最好是。
清禾托着下巴,用探究的目光打量对面的少年,试图看出对方心虚的神色,但是竟半分端倪都看不出来。
楚翊自出现至今,除了一声声“阿姐”叫得她毛骨悚然,言语间有问必答,神态间坦荡自如,清禾也挑不出别的毛病。
清禾想,姑且先信他一回。当然,即便不信,主线任务与楚翊密切相关,她也必须跟他走。她别无选择。
正当清禾准备开口之际,厢房的木门被猛地踢开。
“嘎——”破旧的木门撞在墙上,咿咿呀呀地仿佛在控诉着闯入者的粗鲁。众人应声望过去——来人衣衫有些凌乱,额前的长发汗津津地贴在皮肤上,手握半出鞘的利剑,气势汹汹地盯着屋内的人。是晏羽行回来了。
清禾想打个招呼,却发现晏羽行紧锁着眉头,一脸隐忍的怒气瞪着楚翊。
而楚翊竟也半分不慌,笑意盈盈地回看晏羽行,开口调侃道:“爱卿,许久未见。如此仪容不整,这是晨运回来了?”
“有劳陛下费心,”晏羽行一字一句,说得咬牙切齿,“为了臣的健康着想,特地派人来‘陪’臣晨运。”
印象中的晏羽行即便是报仇使坏,也是一副狐狸般的狡猾模样,清禾极少见他这么凶狠严肃。看来两个“笑面虎”相遇,还是楚翊更胜一筹。
而楚翊似乎对此见怪不怪,他招呼晏羽行,“爱卿,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孤的皇姐,你”
“我们之前认识。”清禾打断。
闻言,晏羽行转向清禾,神色稍霁,“臣晏羽行,拜见公主。”
“好了好了,你坐吧。”清禾赶紧叫他坐下,生怕楚翊让晏羽行给她来个三跪九叩。
晏羽行听话地坐下,坐下的同时还轻飘飘地瞥了楚翊一眼。
楚翊的笑里闪过一丝不明的意味,随后对清禾道:“阿姐,在外我们可以随意一点。但回到宫里还是要讲礼数的,不然叫人看了笑话。”
“什么礼数?”清禾舔了一下嘴角,也笑起来,“阿翊不是说——家中的规矩,我说了算么?”
“阿姐”
这回,楚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他有些委屈地看着清禾,似乎在控诉清禾为什么帮着一个“外人”欺负他。
看到楚翊吃瘪,清禾一直绷紧的神经放松了些许,紧抓着楚或的手也松懈了力道。但这一稍稍松手,却仿佛触到了楚或的爆发点——他突然抽出手,一言不发地起身离开。
“阿或!”清禾拽住他的衣角。
楚或停下,面无表情地转身,等她说下一句话。
那张漂亮的脸上常常没什么情绪波动,这次也不例外,但清禾还是从他冷淡的眼神里看出来,他生气了。
清禾被看得有些心虚,弱唧唧地拿起身旁的竹篮,“阿或——你的糯米团子”
楚或弯腰,接过竹篮,而后转身还是要走。
清禾没放手,象牙白的衣袍被扯出很长一段距离。
“阿或,我我再给你做糯米团子,你别生气。”清禾承认自己很不会哄人。但她仗着楚或好哄,便也一直都没什么长进,这次也不例外。
楚或还没说话,楚翊见缝插针地朝清禾撒娇:“阿姐,我也想吃糯米团子。”殊不知又踩在了雷区上。
清禾扫过去一个刀眼——不想死就赶紧闭嘴。
“我也要。”晏羽行不怕死地火上浇油。
这回,楚或没有再犹豫,也不管被扯得滑下肩膀的衣服,径直朝门外走去。清禾担心把楚或整件外袍扯下来,只得松了手。
“你们——算了,我回来再找你们两个算账!”清禾也顾不得骂人,赶紧追上去。
看着少女匆忙离开的背影,晏羽行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道:“陛下,臣奉劝您最好不要惹公主的心肝宝贝。”
楚翊收起撒娇的表情,回道:“数月不见,爱卿的胆子是愈发大了。”
“陛下,忠言逆耳。”晏羽行给楚翊也倒了一杯茶。
楚翊眯起眼,问:“他们是什么关系?”
“正如您所看到的那样。”
茶壶里的茶倒完了,晏羽行又添了一些温水,他低着头、垂着眼,仿佛真的在专心致志地泡茶。
“怎样?你知道他们如何认识的?”
“臣不知,”晏羽行端起茶杯,直视楚翊,“陛下,喝茶吧。茶凉了,就不好喝了。”
楚翊没理他,仍自顾自地说道:“看来有些棘手呢。”
“陛下,容臣再大逆不道一次。”
“嗯?”
“不想死,就不要去招惹他。”
——————————————————
“阿或——你等等我!阿或——阿或……”
他越走越快,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远。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他不想让她看到现在的他。愤怒的,嫉妒的,丑陋的,无法忍耐的,一点都不乖的他。
“你有什么资格生气?”有个声音对他说。
“她说……我是她的宝贝。”他不太肯定地回答那个声音。
“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吗?”
“你就不怀疑她对你有所图谋吗?”
“她骗了你那么多次,你都看出来了不是吗?”
“你要不要尝试着,去相信她以外的、你自己看到的东西?”
“……”
———————————————————
楚或走的很快,清禾追到大厅时,已经看不见他的身影了。
她环顾四周,发现此刻大厅里安静得过分,先前的小二不见了人影儿,满堂的宾客也不知踪迹,而吃了一半的菜肴、倒了半壶的米酒还端放在桌子上最为诡异的是,天窗和前门关得密不透风,敛住一室潮润,阴湿的空气中浮着木头发霉的味道。
清禾皱起了眉头。
好奇怪明明逢集楼地处高势,不易遭水淹,且近日以来未曾下雨,为何如此潮湿?
但这种疑惑转瞬便被清禾抛到了脑后——此刻最要紧的是找到楚或。
她急切地推开笨重的木门,却被扑面而来的狂风打了回来,风里还夹着点点水珠,瞬间沾湿了衣服的前襟和袖口。
外面下雨了。
恰好门边放着一把迎客时备用的伞,清禾抓起便冲入了雨幕中。
“阿或——”她喊。
空荡荡的街上没有行人,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回应她。
清禾瞧见一个正在收摊的老妪,赶忙跑上前问道:“婆婆,你有没有看见一个男子,白色衣服,身量约八尺高,长得很好看。他刚刚从那间客栈出来,您知道他往哪里去了吗?”
那老妪头也不抬:“没见过,没见过。”然后继续收拾手边的东西。
风吹得很急,摊上的东西七零八落散了一地。
清禾帮老妪捡回了几个被吹落的木偶,递到老妪面前,央求道:“求您再想想。”
这是离逢集楼最近的一个小摊子,如果老妪不知道,她很难再找别人问到答案。
老妪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缓缓开口道:“小姑娘,这旁边哪有什么客栈呐?”
“啊?”清禾转身朝逢集楼方向望去,发现原本的客栈变成了一座寺庙。而自己手中的东西,手提线,着寿衣,正是祭祀用的木雕人偶。
环顾四周,清禾更是一怔。
她刚刚太过着急,以至于没有发现,这条街,根本就不是她所熟悉的逢集楼前的那条街。
“婆婆,这是哪里呀?”
老妪耷拉下去的三角眼动了一动,撇着嘴角道:“姑娘,你莫不是想吓唬我老人家吧。一会儿打探人,一会儿把庙堂当客栈,现在又问这是哪里。我在这里摆摊几十年,活人死人活死人都见过了,哪怕你说你是从地底下刚爬出来的,也吓不着我喽。”
“我不是……”
老妪摆摆手,“走开走开……你耽误我收摊了。”
见老妪态度坚决,清禾也不再做过多纠缠,她把手中木偶放在老妪的袋子里后,朝寺庙走去。
她刚刚尝试了呼叫伊丽莎白号,发现伊丽莎白号又失联了。伊丽莎白号最近一直在线,这么突然就失踪,上一次还是她被卷入了池源的空间里。
看来,她似乎又误入了什么奇怪的地方。
她不知道楚或是否也在这个空间里,也不知道这个平行时空的时间流逝是否与外面一样,这附近空空荡荡,只能到最显眼的建筑物——那座寺庙里去寻找线索了。
寺庙很大,外观宏伟,内设也很齐全,但隐隐有些破落陈旧的味道。
穿过外院,清禾走到一处偏殿门前。
“冒犯了。”她在心中道。虽然她原本是坚定的唯物主义拥护者,但是“穿书”这件事本身便打破了她先前的认知,什么神佛鬼道,在这个玄幻的世界看起来再正常不过了。
只希望,门后面迎接她的不是什么妖魔鬼怪。
“吱——”她还未动手,门先开了。
迎面对上一个小少年,七八岁模样,嘴唇发紫,面色苍白,刚开口说了些什么,便直直地朝她身上倒了过来。
“喂——你说什么?”清禾被撞得往后退了两步,但还是伸手接住了少年。
接住那一瞬,她不由得想。
他好轻。
就像是一架干枯的尸体,轻只剩下了骨架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