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和楼是商川城内小有名气的一家酒楼,虽然装潢算不上豪华,但胜在地处繁市之中,菜品仍物美价廉。
老板娘年轻时是宫里的琴师,在二楼搭了个小戏台子,邀了些戏曲班子表演,闲暇时还会亲自上台弹唱一曲。宾客们尝着佳肴美酒,伴着琴瑟合鸣,好不惬意。因此,酒楼不大,平日里却常常宾客满席,男女交舄。
今日,福和楼来了一对外形瞩目的男女,吸引了周围不少人艳羡好奇的目光。
而更让人惊奇的是,那位风度翩翩气质矜贵的公子和他貌美可爱的小娘子的相处之道。
“这是什么?”
“这是糖炒栗子,我给你剥一个,啊——”
过了一会儿。
“这是什么?”
“这是红烧桂花鱼。它和烤鱼不一样,细骨要挑出来乖,别动,我给你挑。”
这是谁家跑出来的娇贵公子,莫不是个傻子吧——众人纷纷扼腕叹息。
这不,楚·娇贵公子·或又指着刚端上来的甜品开口道:“这个”
“这是糯米团子。”清禾快速抢答。
“”戳了戳软乎乎的白色团子,楚或似想起了什么,抿唇不语。
“尝尝?”清禾夹起一只,放到楚或的嘴边。
未料楚或没有张口,而是死死地盯着那一团被夹变形了的白色,眸光黯淡。
“怎么了?不喜欢吗?”清禾不解,歪了歪脑袋。
见楚或还是不说话,她只好收回糯米团子自己咬了一口。
甜糯的外皮包裹着松软的蜜桃馅心,黏乎乎的口感在嘴巴里化开来——她吧唧吧唧地又嚼了几口,道:“我觉得挺好吃的诶,阿或真的不尝尝吗?”
“”
她似乎已经不记得了。楚或有些难过。
“你不吃的话,我全吃掉了哦。”清禾说着又去夹下一个。
楚或还是没有说话,漆黑的眼睛藏在鸦羽般的睫毛之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清禾本能地感觉到了他的不开心,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带他出来吃好吃的,为什么会不开心呢?
一定是外面做的不够好吃——吃货清禾如是想道。
“阿或,外面做的不好吃,”清禾放下糯米团子,用筷子的尾端去戳了戳楚或的腕骨,托着下巴说道,“下次我给你做好不好?我做的一定比外面的”
“好。”话还没说完,楚或便很快地应了一个“好”字。
停顿了一会儿,楚或又道:“不要下次。”
他不喜欢下次。
十年前,她便应过他一次“下次”。
“好,不要下啊?”清禾下意识地应下,又马上发现哪里不对。
不要下次,那是要现在她就做给他吃吗?现在上哪儿去找材料啊,小崽子怎么这么急,又不是没吃过她做的
嘶——她好像想起来了。
楚或确实没有吃过她做的糯米团子。在晏河村时,她受晏羽行之托赶制糕点,小崽子蹲在旁边可怜兮兮地想要吃一块她都没给,还承诺下次再给他做
这个“下次”,她一直没有机会实现。
清禾有些心虚地去看楚或,发现楚或一错不错地盯着她,有些执拗地低声重复了一次,“不要下次。”
“好好好,不要下次,马上给我家小宝贝做,”清禾给楚或一个安抚的眼神,转身去找老板娘,“等我,马上回来。”
收了清禾一两银子后,年近四十但风韵犹存的老板娘许了清禾进后厨。清禾不让楚或跟着,他便站在后厨入口处,盯着那块遮挡了视线的灰色帘幕。
“公子,你家小娘子可真贴心。”老板娘调笑道。
楚或没理她。
老板娘丝毫不受影响,继续笑着搭话:“看小娘子手上的玉镯,二位想必早有婚约了吧,难怪这么恩爱。”
“婚约?”楚或没移开视线,但还是开口问道。
“你不知道吗?”老板娘明显一愣,“那你俩是什么关系啊?”
什么关系吗?她说过,他们之间是恋人,也是家人
但他,还是不太明白。
“我不知道。”
老板娘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先前她看到镯子,又见二人关系亲密,理所当然地以为他俩是那种关系,但现在看来
莫不是那个已有婚约在身的小娘子诱骗了这位什么都不懂的公子?
心生怜悯的老板娘安慰楚或:“公子,虽然小娘子已经是别人的未婚妻了,但是这婚一日不结,也还是有机会的。她对你这么上心,还亲自给你做糕点”
而此时的楚或,在听到“未婚妻”三个字之后便再也听不进旁边的人的唠唠叨叨了。
在晏河村时,红梁曾和他说过。
“未婚妻啊,就是即将成为伴侣的人。”
“伴侣,就是以后一直、一直在一起的人。”
他以为,他们离开那里之后,她便不会再是那个人的未婚妻,也不会和那个人一直一直在一起。但是,今天有人告诉他,她戴了十年的那个镯子,向其他人昭示着她是别人的未婚妻。
大家都知道,她也知道,只有他不知道。
不好,他不要。
可是,她想要。
不好不好不好,可是可是可是
他内心挣扎着,每拉扯一遍,便像有一把刀子在他的心口割了一刀。
反反复复,比被魔兽撕裂了伤口还要疼。
良久,下定了决心一般,楚或慢慢转过头来,问老板娘:
“可以,有两个伴侣吗?”
他的表情很认真很认真,问得也很认真很认真。
老板娘却不能确定他是不是认真的。
而此时在厨房里忙碌着的,其实只戴了几个月并且只是忘了摘下玉镯的清禾,仍满心欢喜地期待着楚或吃到她做的糯米团子露出开心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