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黏糊糊的实在不好受,清禾终于十分肉疼地掏出了水囊。
小心翼翼地从水囊里倒出一些水来,一滴也不浪费地浸湿了手帕,随后她才开始擦脸。
水和干粮一样,在到达目的地之前都十分珍贵。
没有镜子,清禾只能胡乱地抹了一把脸。
感觉差不多了的时候,她抬头问楚或:“阿或,我脸上还有东西吗?”
楚或本坐在柴禾堆的对面,与清禾隔着晰晰火光,闻言起身,走到了清禾那边。
他在她右前方单膝蹲跪下来,左手撑地,腰背微弓,身体慢慢地倾向她
清禾猝不及防对上一双透亮的黑眸,从里面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自己的样子。心口猛地一跳,她神情有些慌乱,卷而翘的睫毛像小扇贝般随着眼睛的眨动不断开合。
而楚或与她对视了一小会儿,漆黑的眼珠便移到别的地方去了,似乎真的是在仔细地检查她脸上有无残余的脂粉。
两个人的脸凑得很近很近,彼此间呼出的温热气息交缠在一起。清禾身体僵硬,一动不动,任由楚或把她的脸像看待宰的猪崽一般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了个彻底。
“这里。”楚或终于抬起右手,抚上了清禾的唇角。
他稍稍用力,温热的指腹擦过她的嘴角,把那一小块几乎看不到的红色痕迹抹去。但是抹完之后,他没有收回手,食指的指节还轻轻地触着她的右颊。
楚或的手因为烤了火而变得温热,触碰到清禾瓷白的皮肤,留下了一点点烫人的温度。
清禾的脸不自觉地烧了起来。
“谢谢,谢谢阿或,”她有些慌张地往后挪,“我自己来就好。”
看到她目光闪躲,用力地抹他刚刚碰过的地方,楚或没什么表情地收回了手,退开起身后告诉她:“已经擦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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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灵力护体,冬天的夜晚似乎也不是那么可怕。
两人靠在一起,和衣而眠,一觉醒来便以日上三竿。
冬日里的阳光并不烫人,但依旧让人感到刺眼和不适。清禾抬手挡住了脸,从指缝里眯眼看稀薄的云层与被洗净的蓝天,难得的想起了自己在另一个时空的家。
只有两栋楼的孤儿院,她住在靠里一栋的二楼,午后在窗边也能看到这样的天空和暖阳。因为是孤儿院里最大的孩子,她一个人住十平米的小单间,房间的有一个大大的窗台,上面摆满了她养的多肉和花素馨。平开窗的两扇玻璃敞开,恰好对着孤儿院唯一的室外娱乐场所——一个篮球场。
早上,那里被孤儿院里的阿姨占领,晾晒木棉花、茶叶抑或是果干,黄昏,晾晒的东西收起来,球场便成了小男孩们的天地。虽然嘈杂声很大,但她喜欢看他们打球,似乎这样自己衰弱的心脏也能够变得强壮起来
不知道,她的花死掉了没有。
清禾正漫无边际地想着,一道阴影突然压了下来,遮挡住了背后的阳光。
有柔软的发丝垂下来,落在她的掌心,酥酥痒痒的。她勾住那一缕头发,在食指圈了两转儿,然后拨到一边。挡住脸的手移开了,她又一次与楚或很近很近地看着对方。
清禾想,其实现在也没什么不好,她可以随意地跳随意地闹,不用常备速效救心丸,也有人乖巧地一直陪着她,不会比她先离开。
“我们走吧。”她对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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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晚的休息,清禾的体力恢复如初,两人加快了脚程。
运用灵力疾行又一天后,他们终于到达了古森林的边缘。
虽然植被还有些稀疏,但是一条略两丈宽的溪流蜿蜒着从森林里探了出来,溪水敲打在石岸上,发出悦耳的叮叮咚咚,对两个脏兮兮的旅人来说有着致命的诱惑。
清禾率先跑到溪边,掬一捧水拍在脸上,溪水清清凉凉的,奔波的疲惫似乎都被冲散了不少。
“阿或阿或,过来洗脸!”她回头喊楚或。
楚或加快步伐走过来,学着清禾的样子,在岸边蹲下,掬一捧溪水洗脸。
清禾则撑着脑袋,看着透明的水珠顺着自家小宝贝漂亮的面部线条流下,滑过凸起的喉结,稍稍沾湿了雪白的衣领沾染些许灰尘的脸洗净,小宝贝变回了干干净净纤尘不染的样子。
小宝贝这么好看,简直就是小仙女,呸,小仙男。
楚·纤尘不染·小仙男本男·或发现自己一直被清禾长久地盯着看,漆黑的睫毛如蝉翼般轻轻颤动起来,睫毛上细细的水珠落回溪流,很快便没入了潺潺的流水中
她为什么看他?
她是不是发现了他偷偷看她?
正当楚或僵硬地维持着美男洗脸的姿势胡思乱想时,清禾已经发觉自己的目光太过花痴,于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了视线。
她环顾四周,有些尴尬地从溪流中捞起一块稍扁的鹅卵石,开口道:“阿或你看,这种没什么棱角的石头叫鹅卵石。”
楚或看过来,盯着那块意外扁平的鹅卵石,目光停留过于长久,以至于让清禾感觉手中的鹅卵石有些烫手。
“这块鹅卵石比较特别,大多数鹅卵石偏圆润,只有它又扁又平,特别适合打水漂”啊不是,她在说什么。
“打水漂?”楚或歪了一下脑袋。
清禾硬着头皮用打水漂的姿势把鹅卵石扔了出去,幸而石头扁平的形状支撑着它在水面上跳了两下才沉入水底
清禾正为自己的降智行为苦恼时,旁边的人忽然起身,毫不犹豫地踩进溪水里,淌着潺潺水流走到溪流中间,把那块“特殊”的鹅卵石捡了起来。
溪水不深,只没到楚或的腰间,他捡起鹅卵石后又淌着流水折返到溪边,没有急着上岸,而是把那块扁扁的丑丑的石头捧到了清禾的面前。
清禾:???
“给你。”见清禾一直没有反应,楚或小声地说。
清禾:她为什么有一种跟孤儿院里那只大金毛玩丢球游戏的错觉?
“阿或,你先上来吧,”她没有接那块鹅卵石,而是拉楚或上岸,“你不用捡我丢的东西,呃,我是说,那块石头我不要了,你不需要特地捡回来的。”
“”楚或没有回答,放下的手默默攥紧了掌心的鹅卵石。
“虽然我不要了,但是还是谢谢阿或,”清禾怕他不开心,赶紧补救,“你不要介意。”
“知道了。”楚或没什么表情地回答。
“”看起来真是一、点、都、不、介、意、呢。
往古森林的深处走去,稀疏的植被渐渐茂密起来,周围的树形也愈发高大。
因为是冬季,许多树都光秃秃的,地上堆叠着各种残枝落叶,甚至看不到泥土的颜色。这片林子里并不如岛上密林那般寂静,偶尔能听到鸟鸣,风吹过枝桠的窸窸簌簌,以及踩在厚厚的落叶上的“嘎嘎吱吱”的声音。
这样的环境并不可怕,但是却有一种奇怪的压迫感,清禾感到体内的灵力被死死地抑住,身上的疲惫感似乎也增加了。
伊丽莎白号不在,她无从询问,只好先寻找落脚之地。
清禾一边四处寻找有无可以暂避风雨的地方,一边在心中暗暗叹气:任务的目标是提高楚或在野外生存的能力,但是她自己没有任何荒野求生的实践经验,为数不多的理论经验都来源于《鲁滨逊漂流记》。
楚或那个小傻子也真的是,什么都不问就盲目地跟着她跑到这里来。
忽然,清禾感觉袖子被人轻轻地扯了扯。
“那里。”楚或指着旁边的一条被落叶掩盖得几乎看不出来的小路。
“阿或是发现了什么吗?”她并没有跟他说过她在找什么。
楚或没有回答,只是扯着她的衣袖往那边走,清禾只好跟上去。这条小路甚至称不上小路,越往里走阻碍的灌丛和野草越来越多,两人艰难拨开各种障碍物,终于在一刻钟后看到了一个天然形成的山洞。
“阿或怎么找到的?”清禾有些惊讶。
“我住过。”熟悉的环境唤起了他幼年时的记忆,本能让他根据痕迹、地貌寻到了可以暂住的山洞。
“你住过?”清禾更惊讶了。
“很小的时候。”楚或平静地回答。
清禾只知道楚或很小的时候便被锁在了湖心,但是并不知道他被锁进湖心前具体经历过什么。根据他基础值为-40的求生欲猜测,她能想象得到他所经历的磨难,但是听到他毫无波澜地说出来,还是有些让人难过。
“不知道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野兽呢。”
为了避免继续触及楚或不堪的幼年记忆,清禾开始转移话题。
“没有。”就算有,在他们靠近时,也已经跑掉了。
普通的野兽害怕他,大部分灵兽厌恶他,而魔兽想吃掉他。
他不知道清清为什么要带他来这里,也不知道这森林里有没有足以危及生命的魔兽,但他心里其实是高兴的。
没有晏羽行,没有红梁,没有阿汀。
没有任何可以抢走她注意力的人,只有他们两个。
只是,他要更强大一点才行。
以便于以后面对危险时,她不用再把他护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