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儿之中,气氛一时之间,有些沉重。
岳飞这次给自己斟满一杯酒,随后一饮而尽!
“义军待遇,不及当年在北伐之时,其实也不能完全怪官家。”
“绍兴八年余,岳家军在鄂州,一军月用钱就要五十六万缗,米七万余石。当时大宋米价大约是一石米三贯,三百文,这样连钱带粮,十万大军一年的开销就为九百九十四万贯。”
“除了钱粮,军队还有个大头消耗是军衣,即“冬春衣赐”。卒一年冬春衣需绢四匹,折钱26贯,10万人一年又要260万贯。加钱粮消耗,10万军队一年的基本军费为1209万贯。”
“岳家军北伐兵力三十多万,编制大军,有接近26万,基本军费约合3144万贯。”
“此外战马和武器装备也是一项较大的开销。当时一匹战马一天需草半束,还需粮食,一匹军马一年需消耗草255束,粮食29石,合钱100贯!岳家军度过女娲河后,背嵬军也得以扩充,战马总数近4万,一年养马费用就要400万贯。再加买马费……”
“北伐的大军的基础军费开销,一年就要3744万贯。为了继续北伐,还要在此基础上再加粮草运输费用,主要是征调民夫和牲畜的费用和犒军赏钱。”
“我当年,为了后勤不受阻碍,选择的进军路线在平原地区,运输费用大概为一千万贯。再算上犒赏,北伐一年,就要接近五千万贯。”
“而当时,大宋的财政收入,一年6000万贯左右,包括,经制钱、总制钱、月桩钱都是很早之前,就开始征收而且很快推广到全国的款项!岳家军之前在鄂州,虽然也攒了不少钱粮,但和这样的开支比起来,说实话,还是捉襟见肘!”
“大宋财政收入的百分之八十都要拿去打仗,这个负担对于大宋确实不算小。”
林珏皱眉沉思。
倒是一旁的张达,直接嗤笑。
“岳帅何需替宋廷找补!”
“就算我岳家军不北伐,大宋,就不需养军了?”
“大宋的财政体系,不一直就是这么运转的。就算没有我军北伐,大宋财政大头也都是花在军队身上。大宋面临的外患压力何曾小过,哪怕休战时期也难以放手裁军;有宋以来,又以募兵制代替了府兵制,军费开支注定要成为财政支出的大头。”
“就算绍兴八年,与金国议和之后,大宋也并未裁减兵力。因为通过自残自虐向侵略成性又不怎么讲规矩的对手换来的和约,终究不能让人放心。”
“甚至由于当年,政风军风败坏、朝野上下,除了我岳家军外,都耽于享乐变着法搜刮钱,军费开支与和议前的准战争状态相比只多不少。”
“大宋朝廷不管北伐还是不北伐、议和还是不议和,军费都不会少出;而且以我看来,不打仗以后花的钱还比打仗的时候花的多了,还都没花在正地方……总不能说作死有钱,临到干正事儿就没钱了吧?”
“况且我军北伐,为的还不是天下?”
“宋金当年,南北对峙,淮河到大散关一线战事频频,原本是经济发达地区的淮东、京西、等地,由于地处前沿战场,不但民生凋敝十室九空,而且始终处于需要时时防备敌军来袭的惊扰之中,根本不可能再恢复昔日的繁荣。”
“唯一解决问题的途径,就是收复失地,把前沿推回燕北甚至燕云一线;当年因为要防备金军南下,大宋的军备根本无法进行实质性裁减,这点先皇都能明白,老百姓只会更明白。而且巨额的养兵费用在领土缩小的情况下,只能前宋,留下的商业底子,不断加税来保证收入。”
“月桩钱、经总制钱,各种杂税。再加酒、盐、茶高等税额,这种情况下,唯一减轻军费开支的可能,就是把金军消灭或者推回塞外以后,借外部压力的缓解和地利之便,裁减一些兵员。或者就算不能裁军,好歹恢复到旧识状况,要养兵大家一起养。”
张达此时义愤填膺。
就差拍桌子。
但是他此时似乎还是气不过。
气鼓鼓的坐回椅子。
林珏有些意外的看着一旁的张达。小声开口。
“你不是说,北伐一事,兵马粮草辎重,太过复杂,你研究不明白吗!”
张达此刻一瞪眼。
“我倒是也不想明白。”
“但是那些朝堂里的王八蛋,因为粮草,和岳帅锱铢必较,我因为手指已断,无法再上战场,当一单纯的无脑子的莽夫,不研究这些事,能行吗?”
“不研究明白,能让朝堂里的那些王八蛋,支持我们北伐吗?”
“朝廷里,带着乌纱帽的都有八百个心眼!乌纱官吏不做人,逼得莽夫学财权……”
岳飞看了张达一眼。
无奈的笑笑。
“当时,官家,还是支持我们北伐的。”
“只是朝中枢密使、三司使,对北伐,一直颇有意见!”
林珏在一旁,则摩挲着下巴。
“赵构,南下临安之时,大夏经济重心,其实尚未完成由北到南的转移,北方地区在经济上的活力和作用仍然很大。比如燕北地区,虽然由于战争,农业耕田,已不占优势,但是在其他类型,仍有实力,桑蚕养丝织业、冶铁业、制瓷业基础仍在,徽宗年间号称“衣被天下””
“另外当时大部分煤矿铁矿和一些盐矿也在北方,南渡之后,大宋的矿冶业、铸钱业、煤铁生产都远不如之前,衰落严重,食盐质量也因北方陷落、盐产地减少而大为下降。”
“而金国占据北方后,由于管理粗陋,本族人口不足,利用不了这些条件,只是白占地方;但大宋能收复失地,在北方地区陷落不过十余年的条件下,要恢复经济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说白了,在管理系统足够成熟、当地资源也有价值的前提下,收税的地盘肯定是越大越好。或者即便不能恢复,也能把战线前推,减轻淮浙、天府等富庶之地的压力!”
张达此刻一拍桌子。
“就是这么个道理!”
“可是国家当年都那样了,朝廷里的那些江南乡绅出身的文官,还藏私心!”
“你当年在临安,就是杀得还不够彻底……”
张达的声音在此时一顿。
他眨巴了两下眼睛,似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刻端起酒杯。
林珏挑了挑眉,咳嗽几下。
连忙转移话题。
“北伐之时的财政账说明白了……”
“北方也已经收回来了,为何后来,还会起兵祸,义军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