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嬷嬷于戌时二刻到戌时三刻之间毒发身亡,所中之毒乃是北莽特有的‘兑泽丸’。”
云曦确认地毯上已经没有特意留下的陌生脚印了,这才起身直了直腰:“‘兑泽丸’毒如其名,人在服用半刻内便会口吐白沫而亡,周身如同浸入水中窒息一般、眼球充血。”
在濒死的最后一刻,温嬷嬷都沉浸在强烈的窒息感里、甚至还能看到凶犯在房中翻找物件的模样。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向云曦,她继续低声道:“温嬷嬷从宴席上回来以后,只囫囵吃了了几块点心,就开始准备相见事宜了。”
屋中的陈设也好、匆忙准备了一天也罢,都是期待着能见到云曦的那一刻。
她脑海里浮现出温嬷嬷一整日在屋内转来转去的欢欣场景,一时间,后面的话竟有些接不下去。
人最绝望的时刻,便是在触及希望的前一刻又失去。
凶犯就是在这一刻进了屋,温嬷嬷毒发身亡。
窦夫人亦忍不住红了眼眶:“她盼了好些日子。”
莫说温嬷嬷,整个城主府都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大到厢房的装饰如何摆放、小到晚宴上的一道点心,窦夫人皆要一一亲自过问才好。
陆青帆沉默地观察着她的神色变化,眸底涌上关切。
可云曦比陆青帆想得更坚强。
她只沉默了一瞬,便加入了给屋中摆设归位的行列中:“下毒杀人跟利用凶器作案、留下明显伤口的案子不同,嫌犯跟尸首接触的少,下毒手法多样、时间难料、可利用物什极多,哪怕是间接下在物件上都会让死者中招,极容易影响对凶犯的精准推论,致使嫌犯范围颇广。”
“毒杀案确是如此。”陆青帆略一颔首,表示赞同。
“尸首留下的线索不多,除了确凿毒物外、温嬷嬷临死前的大致行事时辰青果已经记录好,只需青姨确认一下即可。”
窦氏夫妇以为验尸的情况基本汇报毕,却听陆青帆又追问了一句:“凶犯呢?”
陆大人也太过了,云曦是仵作又不是神探,捉拿凶犯合该是他的任务了,怎得还要问云曦呢?
窦夫人上前一步便欲出声质问,却被自家夫君拦住。
二人视线在空中撞上,窦烈一脸兴色地冲娇妻眨眨眼,仿佛在说“再听听”。
窦夫人抿了抿唇,想到方才夫君被云曦的能耐打脸的事,强行将心头那抹不快压了下去。
那就再听听罢。
“根据验尸情况,我推断杀害温嬷嬷的凶犯是北莽中人、或者身边有至亲是北莽人,能毫不费力弄到‘兑泽丸’;知晓温嬷嬷今日会提前离开晚宴回来做准备,男女不忌。”
云曦说完稍顿,看了一眼外间候着的贴身丫鬟和姜管家。
窦烈浸淫官场数载,怎会不明云曦眼神的意味?他挥手示意外间人都退出去。
待屋内只有云曦主仆、窦氏夫妻、陆青帆主仆三人,她这才继续道:“我大胆猜测一下,凶犯恐怕知道我们今日要做什么才会提前下手,阻拦我们拿到温嬷嬷的遗物。”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皆是一变。
“好消息是,凶犯虽然杀了温嬷嬷,”陆青帆目光四扫,薄唇冷启:“但并未得手遗物。”
屋子已经在众人方才的交谈中恢复了整个内间和外间的物件,一些零碎的小东西也被窦夫人推到了该在的位置上:温嬷嬷的卧房恢复了并未被凶犯闯入时的模样。
整间屋子被破坏的地方肉眼清晰可见。隐瞒遗物的存在、多年来忍辱负重的温嬷嬷,断不会把比性命还重要的东西搁在浅显易找的地方。
云曦闻言弯了弯眉眼:“大人所言极是。”
云曦和陆青帆的默契程度超乎常人,窦夫人心中是又惊又喜。
喜得是这两个孩子竟然如此投契;惊得是云曦的验尸手段已经高到可以反推凶犯线索、辅助破案。
不说旁的,便是云曦对毒物的精准辨认、对凶犯的基础筛选,便已经将嫌犯划到一个极小的范围圈了。
窦夫人欣慰地看向窦烈,窦烈哈哈笑道:“心服口服了吧!”
小云曦不愧是神医谷教出来的神医、当了仵作也是顶顶厉害的!
也不怪陆青帆年纪轻轻便要调升任刑部侍郎,有这等真才实干的判案能人,刑部若不调走才是真真瞎了眼。
窦烈大手一挥:“来人,把丁全提来!”
说罢,他看向陆青帆:“陆贤侄,咱们再去审一审?”
陆青帆颔首:“窦叔请。”
挽住窦夫人手臂的云曦好奇地歪头:“大人啥时候管城主叫‘叔’了?”
窦夫人抿唇微笑,意味身长地道:“可能就是刚才吧。”
云曦都管她叫“青姨”了,陆大人不唤窦烈“叔叔”唤啥呢?
青果和冷川留在案发地看护着,顺便继续寻找遗物的线索;其余众人则到偏房里提审撒谎的丁全。
人刚提来,窦烈不由分说就是一脚!
“好你个混账犊子,敢跟本城主撒谎?!”
丁全被踹了个跄踉,连嘴边的血迹都不敢擦,忙不迭跪在地上前求饶:“城主饶命!城主饶命!小人是鬼迷了心窍、小人再也不敢了!”
他痛哭流涕的模样委实不像样,连云曦看得都有些讪然。
“这人太没骨气了些。”青果小声嘀咕了一句。
屋内众人深以为然。
“还不将你杀害温嬷嬷的事从实招来?!”窦烈说完之后看了一眼陆青帆,表示自己问得没问题吧?
陆青帆略一迟疑,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窦烈得意地双手抱臂继续讯问。
“啊?小人、小人并未杀人啊!”
“没杀人?那你为何撒谎?”
窦烈虎目圆瞪、威压摄人,丁全抖如筛子、哆哆嗦嗦地答道:“温嬷嬷素来得主子们爱重,小人一时心痒,想进去顺些首饰。”
谁知刚进内间还没翻出啥来,就听到另一人的脚步声走近。
丁全生怕自己小偷小摸的行径让人逮住,便先偷偷躲在了角帘处、趁其不备从侧窗翻了出去跑了。
“可见到来人的脸?”陆青帆沉敛的嗓音透着两分肃杀。
丁全忙不迭摇头:“小人太害怕了,哪敢探头?”
城主府内务森严、姜管家更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若知晓他偷东西,不得把他的手剁下来?差事也定是保不住的了!
“东西呢?”
丁全双手奉上金耳环,五体投地叩首求饶:“小人就顺走了两只金耳环,当真不曾杀人哪!请大人明鉴!”
云曦上前看了一眼,冲大家点点头。
温嬷嬷的梳妆盒内确实少了饰物,其中有两处浅浅的弯痕像是这副耳环留下的。
“念在你如实交代、认错态度尚可,暂且狱中收押吧。窦叔,可行?”陆青帆前一句给丁全下了判、后一句则征询起窦烈的意思来。
“……行吧。”
待丁全被带走,窦烈立刻不忿地道:“陆贤侄怎得就这样轻松放过凶犯?”
他还没过够刑讯逼供的瘾呢!
陆青帆一脸古怪地道:“谁说丁全是凶犯了?”
“他不是?”窦烈看向云曦,“你们咋不早说?”
云曦哭笑不得地反问道:“窦叔也没问啊!”
他们不是来问丁全撒谎一事内情的吗?!
【作者题外话】:窦氏夫妻:干了这一碗狗粮!
冷氏兄弟:我们早已习以为常。
青果:什么狗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