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您饿吗?俺这里还有俺娘准备的炒饼,还是温的呢!可好吃了,先生你尝一口看看好不好吃,好吃的话就都拿走!”
“先生这是家妻为您做的衣物,虽天气渐暖,但还是不要受凉了,您本来便病着……”
“先生先生!你还记得我吗先生……”
“先生!……”
“先生您看看这幅画……”
望着新来的支援兵围着被将军“捡”回来的少年目光热切嘘寒问暖,安国的士兵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不是来支援将军的吗?
怎么都围着这个看起来走一步就能咳三下的虚弱少年,甚至一个个的还拿出来不少东西想要送与他。
但少年一件东西也没有接过,他温和的看着在自己身前说话的众人,耐心倾听并给予了一定回复。
得到回复的人变得更激动了,刚张嘴想再与少年说上两句时便立马被后面排队等着“宠幸”的人推开了。
“这家伙在你们国家那么受欢迎?”
落少安在顺国的军队看到少年时就立马被挤了出去,一同被挤出来的还有莫雪。
她拍干净沾上泥土的袍子,头也没抬的回复着落少安,“那肯定啊!慕先生在顺国的地位比皇兄还要高上一点,可谓是一人之下了。”
“皇兄?莫飞流?”
“对,怎的了?将军认识?”
“不认识。”
“……”那你提他。
许是发觉了莫雪的无语,落少安轻咳一声,“听慕先生说,阿月这两年,颇受你皇兄的照顾。”
“那是!”一提到这件事,莫雪兴致便提起来了,说了许多这两年慕月与莫飞流之间的事情,听的落少安愈发想要给面前之人一拳。
他也想和阿月做这些事情!
“皇兄即位十年,还是第一次对一个姑娘这般上心。”
提到这,她长叹一口气。
“就是可惜了,襄王有意,神女无心。慕姑娘是有夫君的,前几日她就告别了皇兄与先生,独自去找她的夫君了。”
落少安的拳头忽的松开了。
是了,不管是谁,都比不上那个夫君。
内心有些酸涩,但经历这段时间与少年的谈话,落少安比之前要冷静些许。
因为他知道,阿月的夫君已经命不久矣。
他要死了!
太棒了!
“哎——话说回来,将军是寻安人,我想问将军一个人。”说着,莫雪从随身的袋子里取出一张保存完好的画。
她指着上面的黑衣女子“将军可否在寻安见过这位姑娘。”
落少安扫了一眼,摇了摇头。
寻安城中的女子着装大多以青色为主,少数喜爱艳色,穿黑衣的姑娘少见,再加上这独特发色,落少安只能说,他从小到大,甚至都没有见到一个穿黑衣服的女人。
更别说认识了。
倒是刚刚走过来的落三粗略看了一眼,感觉有些眼熟。
再仔细一瞧,“哟!这不是当初带我们混入太傅府上的小姑娘吗?”
此话一出,莫雪原本有些黯淡的眼神瞬间亮起来,她直直越过落少安走向落三,“你认识她?”
落三见落少安点了点头,这才回应莫雪。
“两年前这小姑娘帮过我们一把,我记得可清楚了。”他将手比在腹部往上两寸的地方,“她大致那么高,印象最深的就是这头发和眼睛了。”
“对对对,她当时就是那么高!”
寻觅两年之久,终于找到除开少年还认识黑衣少女的人,莫雪满脸激动的望向落三,双眼亮晶晶的。
“兄台可知这位姑娘的名字?”
不管怎么缠着慕先生,他总是闭口不言,两年来除开知晓少女已有家室之外,硬是没从这位“师兄”嘴里套出一星半点消息。
落三回想了一番,“雅客,她说她叫雅客!”
“雅客……”莫雪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真好听。
………
结束一次战斗需要多久呢?
一个时辰、一天、三天……或是更久。
落少安每次都会猜,自己这一场战斗要用几天才能取得胜利,他从来没有想过会输。
他也从来没有输过。
年少成名的将军仍然穿着那身银白战甲,他骑着战马,握着长枪。
旌旗蔽空,绯红在苍穹之下扬起风沙,猎猎作响。
沉重整齐的马蹄声踏得脚下土地都在轻轻颤动,是数十万负坚执锐的士兵,泛着冷冽寒光的武器直插天空,盔甲在旭日照射下闪着夺目光泽。
这里有顺国的兵,有安国的兵,有他的落家军。
此刻,皆是属于他的万骑千军。
初春略寒,落少安望着对面迎来的莫军,眸色未变,手上长枪划过寒芒。
“排兵,列阵!”
号角声起,高昂凌冽。
有白鸟自高空盘旋而下,眼眸嫣红,望着战场烟尘黄沙,听着刀剑相向的声响。
嘶吼呐喊的声音与之混合,构成白鸟耳中最完美的战争圆舞曲。
“先生,他们要打多久啊?”
“三天。”
“那么多人还要打三天,对面是有多厉害呀!”
“三天,收复淼境。”
少年茶眸倒映江面波光粼粼,澄净瞳底有他自身的倒影,绯红的发带是青白中唯一艳色。
“等她来了,我便应该走了。”
莫雪不解,“先生要去哪里?”
“去实现旧友之愿。”清润声音落进江水湖面,随着滚滚长波流向四海,那是他未来要踏足的每一处地方。
寒夜的风掀起血腥气味弥漫在所有宫殿。
妃子躲在殿内,满耳皆是刀枪入体,惊慌失措的喊叫声,她们颤抖的捂住嘴巴,生怕自己忍不住的尖叫会引起他人注意。
有胆大的宫妃掀开门缝偷偷观察着周围。
只见视线的尽头站着一位年轻公子。
白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公子墨发半扎,手握长剑,面色平静的斩下拦路之人的四肢,鲜血溅在如玉温润的脸上,甚至没有半点反应。
他抬眼,淡色茶眸看向这位宫妃的位置,平静冰凉的视线蕴藏未收尽的锋芒,对着宫妃,手上长剑准确插进偷袭的守卫胸膛,苍白唇瓣无声开合。
关上。
砰——
风替宫妃将房门关严。
她的意识瞬间回笼,瘫软在地,背部已经被冷汗浸湿。
良久,宫妃俯身干呕。
一个人的血到底有多少呢?
明月皎洁,银霜倾泄进大开的明黄殿门,撒进公子清冷淡眸,闪着细碎冰冷的光。
他站在血泊中,消散高挺的身影如松如柏,玉白锦衣半边染上鲜红,还是温热的。
白月看着倒在地面,满脸怨毒、愤恨与不可置信的顺永帝,温润面容比月色平静冰冷。
“你输了,父皇。”他的声音温吞,一如既往的毫无危险性。
那把雕有长龙绕莲花的长剑直直的插在顺永帝咽喉,白月力道掌握的极好,他还没有死去。
“我很好奇一个人的血,是否真的能填满锦寒宫的那口浅井。”大皇子白均明朗声音从外面响起,比白月要硬朗几分的面庞带着从未在顺永帝面前展现过的恶劣笑意。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命不久矣的父亲,“父皇,臣这个愿望,您定是能实现的。”
与先皇后相似的脸充斥恶念杀意,宛如厉鬼索命。
“对吧?”
“………”
“你若早点说,我便先将他带到锦寒宫去了。”淡色桃眸望着已经凉透了的顺永帝,很显然,他的血并没有填满这口井,“当时你没说要他的血,我就随便砍砍了。”
“无碍,我当时也是临时起意。”白均满意的看着井内折叠的肢体和四洒的血水,突然道:“二弟,你要这皇位吗?”
白月摇头,“我并不适合这个位置。”
他说的是实话。
“巧了不是,大哥也不想要这位置,咱俩搭个伴,一同游历四海如何?”白均揽过白月肩膀,眉眼间郁色终于散去的他笑得极为灿烂。
“三皇弟不是一直想要我这个太子之位吗?咱直接让他当皇帝。”
不再是故意装出乖巧听话的温润笑容,白均整个人的气息都轻快许多。
玉骨扇拍开这只胡来的手,此时的白月倒像是一位兄长,蹙着眉头看着不爱学习的兄弟,“我们要走的路还长。”
“白均,国不可一日无君。”
最后的最后,白均还是选择坐上了这个位置。
昨夜的变动并非无人知晓,甚至很多人都听到了厮杀声,但没人敢提出异议。
宣称的是顺永帝突然心疾病逝,可真正死因,没人敢去探查。
只听得值班的宫人说,昨夜,鲜血没了整个皇宫。
皇帝换了,这对寻常百姓家而言并没有什么改变,他们仍然过着自己的生活,寻安街边仍然繁华热闹。
侍郎府,
白月坐在主位,身后站着两名带刀侍卫,冷白指尖翻着一沓厚厚纸张,待翻到某一页后停顿,淡色桃眸轻垂。
他起身,走过了跪拜在地,大气也不敢出的李侍郎,捆住墨发的玉饰垂在腰间,是用璞玉雕琢而成的莲花。
“不必留活口。”清润声音轻和,似琴瑟和鸣。
大门随着玉白身影的离开而合上,将内里哀嚎喊叫声隔绝。
白月摩挲着手中玉骨扇,他先是笑着向卖糖人的摊贩要了一个糖人,随后慢慢走向下一处官员府宅。
阳光下,糖人深蓝如海底的发色似乎淡了一些。
这将是一场对朝廷的大清洗。
一场极为残忍暴力的大清洗。
“马上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