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族谱?”
祁夫人笑着应道:“青娘,你可高兴?”
温宜青端起茶盏,手却抖了一下,杯盏当啷碰撞,她看着祁夫人,飞快地低下头喝了一口。
有些失态。
祁夫人只当她是高兴。
能做忠勇伯府的千金小姐,有谁会不乐意?
她面上神色更加柔和,“先前你住过的院子,娘也还给你留着,天天让下人收拾着,你回来便还住在那里。对了,你要进族谱,这名字也得改回来,我们忠勇伯府的姑娘,就该是姓祁的。”
温宜青面色冷淡。
“那祁文月呢?”她问:“我若是要进族谱,那她的身份岂不是也要换回来?她可是宣平侯府的夫人,金枝玉叶,您竟舍得叫她做商户女?”
“你说月儿?”祁夫人早就想好了,此时笑道:“娘与你爹商量过了,你们二人都是伯府的姑娘,谁都不用回去,要是外人问起来,就说当年生的是双胎,到时候,便去找金云寺的高僧批个命,说你身子不好,养在外头,近年才刚刚回京。”
她的脸色愈发冷淡:“既然您想好了对策,为何当初我刚进京时不这样做?”
“那时爹娘也是没想到办法。”
再说,双胎这一回事也是漏洞百出,无法和宣平侯府交代。祁夫人心中的算计早就绕了一圈。先前二人生过嫌隙,先将人哄回来,待温宜青心里向着伯府后,到时再上族谱,是亲女儿还是远房亲戚的女儿,只是几句话的事。
温宜青冷冷道:“是没想到办法?还是压根没有想过?”
祁夫人脸色微变。
她坐直了身体:“青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温宜青讽刺一笑。
“您是想要认我,还是想要认太后娘娘?”
她把面前的事物推开,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天气炎热,凉茶却平复不了心头燥意:“你们忠勇伯府是打什么主意,我岂会不知?无非是见我跟着太后娘娘去了行宫避暑,见我身上有利可图,才想起我这个商户出身的女儿。若是没有太后娘娘垂怜,今日你岂会坐在这里,来和我讲这些事?”
“青娘?!”祁夫人面上的端庄有些维持不住,“你怎么能这么说?难道娘把你认回来,还是要害你不成?”
温宜青讥道:“我那亲生的三哥,在您跟前侍候了那么多年,被你们说赶出家门就赶走,我怎么敢去?怕不是刚进门,就要被你们拆骨分肉,敲骨吸髓,如今是我在太后娘娘面前露了脸,可若不是我呢?只怕是一条狗,你们都要上赶着去认作亲生的。”
“温宜青!”
祁夫人霍地站了起来,气得整个人都在抖,她涂了丹蔻的指尖随之在空中发颤:“你怎么敢说出这种话?!”
可温宜青只是轻描淡写看了一眼,便很快移开目光。
不过是仗势欺人,有谁不会?
“你们伯府是显赫尊贵,可我女儿颇得太后娘娘喜爱,还与太子殿下称兄道妹,什么伯府的姑娘……”她轻笑一声:“我早就说了,我不稀罕。”
“你……”
她抬起头,毫不畏惧地与祁夫人对视:“而你们,你们若再敢动善善半分,再有什么腌臜手段,明日我便到太后娘娘面前去告状。您这么重脸面,敢让太后娘娘知道这些事吗?”
祁夫人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竟敢这么与我说话?!”
温宜青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
祁夫人又道:“你的女儿在太后娘娘面前露了脸又如何,伯府可是开国功勋,太后娘娘岂会纵容你?”
温宜青勾起唇角,不带任何温和笑意,“您不妨一试。”
祁夫人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温宜青随太后娘娘去行宫避暑,一去数日,这些时日与太后娘娘同吃同住,还不知道得了太后娘娘多少欢心。
伯府即便是开国功勋,可龙椅上的人换了许多代,当今圣上更爱提拔新臣,祁家又无能人可出,虽是显赫,却又极不起眼。
皇上最是孝顺,若太后娘娘当真与温家母女的关系好到这般,在皇上面前提两句……她怎么敢拿这试探?
祁夫人的心思千回百转,一时竟忘了接话。
又听温宜青冷冷地说:“日后你若再来,我便将此事捅到太后娘娘面前去,届时,您怎么与宣平侯府交代,可要想清楚了。”
祁夫人面色一噤。
她张口想说点什么,可目光触及到面前人冰冷的神色,一时竟也没了话。
宣平侯府婆媳不合也不是件秘事,温宜青平常与夫人小姐打交代,来往不少都是达官显贵,旁人不知她身份,熟客将这些当做笑话说给她听。
忠勇伯府好攀附权贵,当初便是顾忌着侯府才不认回亲生女儿,怎么会舍得失了这门好亲家。
与姻亲相比,一个在太后娘娘面前露了脸、养不熟的女儿,显然没前者重要。
祁夫人攥紧手中帕子帕子,沉着脸惊疑地看了她许久,只能咬牙,将说出的没说出的话全咽了回去。
最后狠狠瞪了面前人一眼,厉声对丫鬟道:“回府!”
待人走后,温宜青静静坐了一会儿。
她慢慢喝着茶,街上正是一天最热闹的时候,喧哗声隔着几堵墙传了进来。
“他派人盯着我了,是吗?”她忽然说:“不要告诉他。”
不知过去多久,才有一道几乎轻不可闻的应答声响起。
温宜青重新拿起货单看。
看着看着,又忽然轻笑了一声。
……
黄昏。
温宜青处理完铺子的事情,伴着橙红的夕阳归家。
一进门,便见家里的小姑娘眼泪汪汪的,奶娘丫鬟们捧着各色吃食围绕在她身边,就连石头也在笨拙地扮鬼脸逗她开心。
走近了,才看见她的手心肿起,红通通的。温宜青惊讶:“夫子罚你了?”
“娘!”
善善立刻朝她奔了过来,本来想抱她的,可手心里火辣辣的疼,临到跟前又停了下来,只能着急的眼巴巴看着。
温宜青弯腰将她抱起。
“怎么了?”
善善吸了吸鼻子,可怜地说:“我都做完功课了。”
可柳夫子实在严厉。
小考一回,放假时有没有继续用功,一测便知。善善玩的忘我,早就将学业抛到脑后,小考是一考三不知。柳夫子将每个学生的学习进度都记在脑中,对于这些顽劣不上进的学生,竹条便毫不客气地抽了下来。
善善把脸埋进娘亲的颈窝里,觉得丢人极了。
“石头哥哥都没有被罚。”她闷闷地说:“夫子还夸他了。”
“你天天出门玩,石头却天天待在家中读书,夫子当然要夸他。”温宜青捏了捏她的鼻子:“知道错了没有?以后还贪玩吗?”
善善蔫蔫地应了下来。
她的手疼,饭也是奶娘喂的,用过晚膳后便钻进了书房,乖乖做今日的功课,生怕明日还要再被夫子打心心。
只是她是个坐不住的性子。
刚写完半页纸,她的手就伸向了旁边放着的点心。
没一会儿,点心的残渣便盖在了半干的墨字上。
善善瞅一瞅娘亲,温宜青坐在旁边桌案前算账,并没有责怪她,见她的点心吃完了,便叫下人再端来一盘。
善善惊喜地昂起脑袋:“娘?!”
“什么?”
“你今日遇到了什么好事吗?”
温宜青愣住。
善善美滋滋地拿起点心。平常她夜里只有一小盘,吃完了就没有了,难得娘亲这么大方。
温宜青想了想,说:“算我的谢礼。”
“谢礼?”善善含糊不清的说:“我帮了你的忙吗?”
“嗯。”
温宜青莞尔道:“我用你来吓唬人,坏人也被你吓跑,不敢再来了。”
“我?”
她有那么厉害吗?
善善晃了晃脑袋,头上的小揪揪也随之摇摆,她不甚在意地将这件事情抛到脑后,嘴巴里吃着点心。心里头美极了。
哎呀,要是娘亲能多借几次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