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已经跟着文将军学了一段时间。
他天生神力,箭术天赋超然,学其他也不差,尽管不擅长读书,可在习武之上一点就通,文将军遇人就夸自己的小徒弟如何出色。
他看过文将军用剑,此时要给善善演示,回想一番,很快活动起来。
他的力气大,不比成人差,沉重的刀剑在他手中,就像是平日里常在手中耍弄的草叶竹条一样轻松,他的身姿挺拔,遵循文将军的教诲,每一刀每一剑都尽力挥出,一招一式气势恢宏。
虽然善善看不明白,但不妨碍她看着热闹,用力地拍着掌,小脸激动地通红。
太子也看在眼中。
他侧过头问善善:“他从前可学过?”
“没有。”善善说:“石头哥哥以前是小乞丐,没有人教他的。”
待石头演示完,她屁颠屁颠地凑了上去,殷勤地掏出手绢替石头擦汗。石头喘着气,大汗淋漓,眼眸却亮晶晶的。
“我还没学好。”他说:“善善,等我学好了,再给你看。”
“好!”
他再看太子一眼,转回来又问:“你要玩兔子吗?”
善善惊讶地瞅瞅他,虽然他仍然无多少表情变化,但她看出来了,都不用她夸,他先前的失意委屈早已一扫而空。善善满头雾水,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石头伸出手,她就牵了上去,乖巧地冲太子道别:“太子哥哥,我们走了。”
太子仍在看石头,闻言便问:“善善,今日你可想去垂钓?”
“钓鱼?”
太子颔首:“这里山明水秀,溪水甘甜,湖鱼肥美,有庄中厨子烹调,滋味甚是不错。”
善善听到‘湖鱼肥美’就已经亮了眼睛,哪里有不同意的,她仰头看石头,见石头也点头,便迫不及待地答应了下来。
而后急匆匆回去喂了兔子,换了一身衣裳,行李准备周全,再把文嘉和喊上,急匆匆跑出来。
她还在出门路上遇到了温宜青。
温宜青见她书袋也背上了,里面装得鼓鼓囊囊,一副要出门的架势,连忙把她拦住:“善善,你干什么去?”
善善急哄哄地说:“娘,我和太子哥哥出门去玩。”
“昨日不是玩过了?”
“那不一样,昨日是去抓兔子,今天太子哥哥带我去钓鱼呢。”
“钓鱼?”
温宜青垂眸看她身上挎袋,里面装了零嘴点心,玩具木雕,甚至连孙悟空话本都放了一本。
她问:“只有你一人?”
“不只是我,还有石头哥哥和嘉和,娘,你等我钓鱼来给你吃。”
善善收拾行李担搁了一会儿工夫,生怕小伙伴们等急了,越过她就想跑,又被她伸手拽了回来。
善善茫然:“娘?”
温宜青蹲下身来,与她平行对视,四周无人,她便轻声叮嘱:“太子殿下事务繁忙,你不要缠着他。若是想玩,让石头陪你,不要耽搁太子殿下的时间。”
她知道自己女儿的性子,最喜欢热闹,还爱撒娇,总想让人陪她玩,先前在忠勇伯府,便每间院子都串了个遍。她知道太子课业繁重,不止学堂功课,还有皇帝布置的任务,只怕善善不懂事把他耽误。
“是太子哥哥自己提的。”善善连忙说:“不是我求他,是他说要带我去钓鱼的。”
“他提的?”
“是呀!”
温宜青迟疑。又注意到,她连对太子殿下的称呼都改了。“你怎么唤太子殿下为兄长?”
善善理所当然地道:“是他叫我这么喊的。”
“太子殿下没说其他?”
“还要说什么?”
温宜青沉默。
她见善善懵懵懂懂的模样,心里诸多复杂情绪,又想到她如今年纪尚幼,一句也不好提。
再看小姑娘向外张望,满脸期盼的模样,又狠不下心阻拦。
一时左右为难。
踌躇间,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善善?”
二人回头看去,就见太子站在不远处,他温和说:“孤见你一直不来,就过来找你。”
善善高兴地说:“我马上就来了!”
“娘,那我走了?”
温宜青犹豫。
太子已经走了过来,牵起小姑娘的手,冲她点头问好,注意到她面上还未消逝的忧虑,随和地道:“温娘子,你放心,这处行宫孤每年都来,我们就在不远处的湖上钓鱼,孤会把善善照顾好的。”
善善便冲娘亲挥挥手,背着自己的挎包,高高兴兴与他出门去玩了。
温宜青在原地站了片刻,才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往太后住处走。
这些时日,太后都亲自点她陪伴左右。
到的时候,长公主殿下果然也已经在了。
“哀家怎么听着,外面怎么那么热闹?”太后笑道:“又是那几个孩子?”
她在太后身边位置坐下:“太子殿下带他们出门垂钓去了。”
“钓鱼?”太后眼尾笑皱起:“往年倒没见太子这般贪玩,今年多了善善,行宫里也热闹不少。”
“可不是嘛。”长公主附和:“便是嘉和这些日子也开朗许多,从前倒不见她乐意出门的。”
太后:“倒也好,本就是来放假,都是孩子,就是该轻松快活些。莫说是太子,连哀家身边也热闹许多。”
温宜青小声说:“只是怕善善贪玩,耽误了太子殿下的正事。”
“太子这孩子向来稳重,有分寸,不会顾此失彼。他是兄长,待底下弟弟妹妹向来好,功课是正事,兄妹相处也是正事。”
太后看她,见她眉目温顺,垂眸挑拣棋盘上的棋子,便道:“青娘,今日不下围棋了。”
温宜青停下动作,抬头看来。
“哀家记得你是云城人。”太后和悦道:“哀家平日里只待在宫中,也未去过云城那么远的地方,不若你来讲讲。”
长公主伸手沏了杯茶:“说起这个,我倒想起一件事。”
“哦?”太后道:“你又未去过云城,也能想起什么?”
“倒不是我的。”
长公主看了温宜青一眼,才说:“是皇兄,他从江南办案回来后,口味变了不少,本来我看中宫中一个做江南菜特别地道的厨子,特地向他讨要,他却实在小气,这也不让,随便点了一个就将我打发走。”
太后被她逗笑,无奈指着她道:“你呀……”
温宜青垂下眼,并不插嘴。
生日宴后,她就再也没见过那人。
一则是不想见,二则也不知是如何面对才好。
烟花的确是她喜好,却不想那人记得如此清楚。那人是九五至尊,天下之主,于寻常人等难于登天的事情不过是他举手之得,放个烟花也不算什么。
可后来冷静下,夜半时她辗转难眠,几次想将身边的小女儿叫醒,问清她如何与皇帝扯上关联。
愈是心烦,便愈是难安。
也幸好生日宴后,她就随太后娘娘来了行宫,离了京城,便也见不到那人。等到再回去,中间不知过久,京城风向变得快,早就有无数新鲜事,想来也无人会再记起那场短转瞬即逝的烟火。
旧事已过多年,那人也该放下。
行宫之外。
离此处不远的山道上,林间葱郁,一辆侍卫随从的马车慢悠悠地朝这边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