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对面三分舵,大厅。
大胡子掏了两遍耳朵,再次问来禀报的手下,“你说谁来?”
男子清越散漫调子从厅外传来,“本座。”
大胡子返身坐回铺了兽皮的豪华石椅,眼皮子不抬,“老子没问你,退下。”
来报信的帮众立刻麻溜退场,免得待会两尊大佛打起来,自己这个池鱼无辜遭殃。
“以前见面胡帮主至少还知道客气两句,今日百某难得亲自上门,你倒是连客气都没有了,这是十二码头待客之道?”百晓风笑吟吟走进大厅,随意找了张椅子,取出帕子垫上,坐下。
大胡子眼皮子撩起,“呵,也没见百楼主把自个当客啊。”
“自己人,百某就不生分了。此次来是有事相邀。”
你他娘还真会打蛇随棍上,“何事?”
“年后我要去一趟龙元幽山,烦请胡帮主给领个路。”
大胡子狭长戾眸倏地凉了下去,目光沉冷,“百晓风,你很早之前就调查老子了吧?”
百晓风笑着掸掸袖摆,“想在风云城混,对手的信息自然是掌握得越详细越好,胡帮主莫要见怪。”
“这个忙胡某帮不上。”大胡子收回目光,搭在身侧的手紧扣成拳,“百楼主另请高明吧。”
“离启程还有一段日子,胡帮主不急着下定论,慢慢考虑考虑。”百晓风未见生气,依旧笑吟吟,只是笑里的散漫意味敛了不少,“以胡帮主今时今日能耐,幽山也非洪水猛兽,你说是不是?”
说罢男子起身,优雅收袖,“来都来了,今晚在苏家吃顿饭,胡帮主,本座等你过来饮酒。”
大厅外,之前负责禀报的帮众眼瞧百晓风完好无损离开,奇了,“这次居然没掐起来?和好了?”
话音还没落,大厅就传来狂砸东西的声响。
“……”话还是说得早了。
……
风云城的夜,处处热闹喧嚣。
白天刚打过架晚上就坐在一块喝酒的人,嗓音高得穿墙越壁,给偌大白府也染上一份热闹。
只是这种氛围独独避开了练武场。
十二月的风凛寒,刮过场边兵器架时发出刺耳吓人铮音。
场中白衣身影手持软剑如惊凤游龙,招式干净利落,剑锋凌厉霸道,对力量的控制几近完美。
雪花悄无声息落下,纷纷扬扬,绵绵密密。
少年视若无睹,身影在雪中翻飞,飘起的衣袂亦冷硬似刀锋。
脑海中一遍遍闪过少女苍白的脸,手中软剑更为狠厉。
相识多年,他从没见过甜宝害怕任何东西,不管什么时候,那张脸总带着近乎漠然的平静。
究竟是什么,让她难受成那样?
他知道,甜宝有心魔。
可是他不忍问。
那必要将她的伤疤揭开,伤口再次鲜血淋淋。
演武场外垂花拱门旁,两道身影鬼鬼祟祟已经站了很久,头上肩上覆了一层厚厚雪花。
“家主,得去劝劝,小少爷已经练了三个时辰了!再让他继续练下去,这、这——”这不得累死在练武场上啊?
管家笼着袖子缩头缩肩,冻得直打哆嗦,他跟家主搁这也站了两个多时辰了。
年纪大了不中用了,再多站会,他可能比小少爷要早走。
白奎何尝不发愁,“要是能劝得动,我早就上去了,还用站在这里当望子时。这么多年你又不是不知道,彧儿何时听过我的话?只有老子听儿子话的份。”
寒风瑟瑟雪飘飘,主仆俩双双叹气。
“管家,去地窖把那坛少爷收藏的酒酿拿来。”
待酒酿拿来,白奎将身上披风解下扔给管家。迈步走上练武场。
“儿子,练了这么久了,过来歇会。我把你藏在地窖的酒酿拿来了,你喜欢喝这种甜滋滋的东西?爹今儿沾沾你的光,跟你一块品一品!”
白奎走到兵器架后面的台阶,将台阶上碎雪随意随意扫落,坐下。
少年挽剑收势,身上单薄的练舞服早已被汗水浸湿,胸口起伏比平日要剧烈。气息却不见纷乱,依旧稳得很。
他走到台阶旁。在男人身侧坐下。
白奎将酒坛盖子挑开,就着坛子抿了口,带着酒气的甜味齁得他五官挤一块,“怎么会喜欢喝这种东西?”
白彧不语,接过酒坛也小小抿了口。
“爹,你喜欢娘吗?”微微抬头看着上方飘零而下的朵朵灰影,白彧问。
“废话,不喜欢哪来的你?”
“娘当初走的时候,你是不是很难过?”
白奎怔了下,自然难过……他伸手探向少年额间,“没烧啊,怎的说胡话了?儿子,你以前可从来不跟爹聊这些。”
说罢又拍拍少年肩头,赶他起来,“我让人烧了热水,你赶紧回房泡个热水澡,再吹一会风,衣裳都要结冰了。”
少年偏头看他一眼,把酒坛塞过去,“这坛酒酿你开的,慢慢品,记得喝完。”
“……”你老子不过少答一句,你就开始坑爹?
少年提剑走了,回到练武场继续饮风吞雪。
白奎抱着大半坛酒酿望天。
唉。
他说什么来着?
劝不动。
白家只有老子听儿子话的份儿。
……
年节至。
徒北村有人住的门户又贴上了喜气春联。
霍家院子闹哄哄的,全是来求字的村民们。
苏家院子也不遑多让,一个小麦穗闹腾程度能抵半个村。
“甜宝姐姐,这次就带上我一块去嘛,好不好嘛?毒老头都能一块去,为什么我不能?你不在家你知不知道我一个人多孤单啊?没人玩没人陪没人疼,就是冬天菜园里上霜打蔫的大白菜啊!”
堂屋火盆子旁,小麦穗仗着自个是女娃,赖在少女身上撒娇打滚。
苏武捂着耳朵痛苦不堪,“小麦穗,求求你,借几步说话,你上门口嚷嚷去成么?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尤其是最后一句,让师父师娘听一听!”
这种音杀功简直杀人于无形啊我滴娘!
小麦穗下巴一抬,“等我能一根手指头揍你我就上门口嚷嚷!”
其余人习以为常面不改色,人均耳里两团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