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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京城流放犯

    十二月中,徒北山飘飘扬扬下了第一场雪。

    一夜之间天地被银色覆盖,处处白雪皑皑。

    徒北山脚多了很多茅草屋跟草棚子,便是这样,隔三差五依旧会有又一波人从别的地方赶过来。

    “马垌坡、葫芦沟、红土崖……各个地方都有人迁了过来,甚至还有从徒南山那边来的。”

    苏家堂屋里起了火盆子,一家人窝在屋里烤火猫冬。

    苏大说起那些新来发住户,频频叹气,“听他们说都是在原来的地方实在过不下去了才壮着胆子过来的。徒南山来的两户是为了护住妻儿不被抢、卖,马垌坡五十多个人是不想被迫着去当佃农……”

    火盆里木柴燃烧哔啵声不断,苏二火钳子有一下没一下戳木柴上烧尽后留下的烬灰,“大多是为了躲更大的难过来的。那些人当真把咱当成能庇护他们的能人了,我现在一天天的都不太敢出门,出去就要被人拜,这事儿闹的。”

    “人吃人的地方啊。”苏老妇脸色有些沉重,道,“那些跑过来的人,多多少少都跟十二码头有牵扯。现在人都聚在徒北山,咱就算什么都没做,十二码头也会把账算在咱头上,认为咱是在跟他们作对哩。”

    他们一家赶鸭子上架一样,被拱到了上头。

    怕是不怕的。

    再说怕也没用。

    一家子在这地方待久了经的事多了,遇事的时候已能更冷静理智去看待。

    今天一家子围在一处唠嗑这些,更多是唏嘘。

    他们因为有人庇护在这里能岁月静好时,别的地方,很多很多人正经历着妻离子散、生离死别。

    他们对流放之地的了解,还仅仅只是一个角。

    最后苏老汉叹道,“不想恁多了,咱之前怎么过的之后还怎么过。霍先生不是说了么,徒北山来多少人、来什么人,让咱都不要管。”

    一家子点头。

    外面依旧雪纷飞。

    霍家小院里朗朗读书声,穿过雪花往外飘散,嗓音清亮稚嫩。

    “金生丽水,玉出昆冈。剑号巨阙,珠称夜光。”

    “果珍李柰,菜重芥姜。海咸河淡,鳞潜羽翔。”

    四个小娃儿在霍家堂屋里,围着火盆摇头晃脑,一篇千字文已能倒背如流。

    霍子珩在旁一手端茶一手执戒尺,戒尺晃一下仨男娃子皮就紧一下。

    只有小甜宝稳得雷打不动。

    她没被戒尺打过,每次师父戒尺过来时,她都会把戒尺弹开。

    次数多了,师父的戒尺就不理她了。

    又一遍背完,霍子珩喊停,“今日就到这里,明日再过来。”

    仨小崽子立刻发出欢呼,下课了,戒尺危机就解除啦,“师父,那我们回家啦!”

    “嗯。”霍子珩颔首,又唤住脚步颠颠跟在哥哥们屁股后头的小奶娃,“甜宝,你留一下,跟师父去外头走走。”

    甜宝停住,小指头指着外面,“师父,下雪。”

    “有伞。”从门后抽出一把油纸伞撑开,霍子珩一手执伞一手牵着甜宝,并未将她抱起来,一大一小走入雪中。

    出了院子,沿着铺了一层雪沫的路往外走。

    路两边茅草屋子、草棚子一座挨一座,见着师徒二人的住户们,都会在遥遥处虔诚朝他们一拜。

    直到走到山脚下路口两人才停下来,小奶娃红色虎头鞋已经被雪氤湿。

    她站在男子跟前,仰起小脸静静等师父下一句吩咐。

    不问原因。

    霍子珩也低眸看着她,面容同样平静,眸色无波。

    一把不大的油纸伞,堪堪罩住一大一小身影,伞周避不掉的雪花轻轻洒洒沾上两人袖摆、鞋面。

    “那些人对你鞠躬作拜,可觉高兴?”男子问。

    小女娃答,“不觉。”

    “他们尊重你,也不高兴?”

    “他们怕我。”

    甜宝不知什么是尊敬,但是她能感觉得到,向她鞠躬的人是怕她的。

    “因为他们需要你。”

    “需要我?”

    “他们希望能得到你的保护,希望有人欺负他们时,你能为他们出头。”

    甜宝眉头一皱,“不想。”

    “为何?”

    “关我屁事。”

    霍子珩捏捏眉心,又一声轻笑,食指点点小娃儿眉心,“都跟你毒爷爷学的什么啊。”

    娃儿歪着脑袋,晃晃他手指,“师父,回吗?”

    “回。”

    “你想我保护他们吗?”

    “随你高兴。”

    他又翘唇无声一笑。

    徒北山势已成,若要有人领这个势,他希望是甜宝。

    她有那个资质及能力,以及人脉。

    若干年后,徒北山亦会是流放之地一霸。

    但是要或不要,他从未想过勉强甜宝。

    她喜欢,便做。

    不喜欢,便不做。

    回去的路上,雪依旧在下,途中遇到的人依旧遥遥对甜宝鞠躬。

    甜宝没有多看,她想保护的人只在那一方寸地里。

    师徒俩刚走到回程半道,一道身影就飞了过来,鸟窝头在风雪中东倒西歪,“霍子珩你这个狗玩意儿,一地的雪你居然让甜宝自个走回来?”

    鸟窝头落地先给霍子珩一脚,顺手把娃儿捞起来,看她被雪氤湿的鞋子心疼得哇哇叫,“诶哟喂小崽儿,姓霍的不讲究你也不讲究?脚丫子得冻坏了!你直接跳他背上去他还能把你甩下来咋的?真是轴得一根筋,尽学了文人的迂腐了!以后机灵点!”

    甜宝悄悄叹气。

    她都插不上嘴呀。

    老头抱着娃儿一路大呼小叫冲回苏家小院儿,在坐满人的火盆子旁硬是挤一个豁口来,举起娃儿两只小脚丫就搁火上烤。

    “看看,我就说没我在你们都看不好娃!我才出去多大会?甜宝被拎着在雪里溜了一圈了!——我前面跟你们聊什么来着?来来接着聊。”

    苏老妇把娃儿鞋袜脱下来,无奈道,“说外面又来了流放犯哩。”

    “哦对对。”毒不侵点头,他今儿去内城逛了圈想顺点好东西回来玩儿,猫望鹊楼角落时听来的八卦,“这次来的人说是从京城流放过来的,大得不行的京官家眷。具体犯了啥事我没仔细打听,但是从京城来的,家里还是当高官的,带来的好东西肯定不少!”

    苏家,“……”

    不是,您老回来兴冲冲说这八卦,合着看上人家不知道有没有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