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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父与子

    “如果你失去了右边的蛋蛋,实际上这一块你也失去了左边的蛋蛋。”

    ——DidgeryDave21

    闹得挺大。

    随着破坏大好局面的惑众妖言在整个色萨利地区广泛传播,终于在月底这天,法萨卢斯发生了叛乱。

    消息很快传到了佩拉。

    卡山德平素以朴素干练的戎装短袍示人,最近却穿起一件波斯式的装金饰银的长袍,和他以前的形象比起来,显得颇为臃肿。

    而他要的就是臃肿,他正是要以这种光彩四射的造型掩饰他腿部的肿胀。

    可是时间一长,部下们都不免发现他的怪异之处,等这种议论纷纷传到本人耳朵里,就难免让他更加焦急。

    卡山德对于马其顿来说基本是个贤明的君主。

    在他的治下,内部的贵族、军头还有那帮骄兵都没有翻起浪花,他的统治始终稳如泰山;而所有的战火和负担都被排除在马其顿本土之外,这片国土享受到了难得的平静时光,因此得以恢复人口和经济。

    他在击败最大的对手老太后奥林匹亚斯之后,在马其顿东部的帕勒尼半岛新建立了以自己名字命名的新城——卡山德里亚,并且将被亚历山大摧毁的奥林苏斯的幸存者召集起来安置在这座新城。

    接着他在南下途中,又重建了同样被亚历山大摧毁的底比斯城。

    再接着,又在马其顿古都塞尔马的遗址上建立了以他的妻子命名的帖撒罗尼迦。

    这三座城市中的卡山德里亚和帖撒罗尼迦和旧都佩拉一起成为了比肩南部希腊城邦的大都会,在其后的历史中上千年都是东地中海的名城。

    然而在马其顿以外的地区,他习惯于强硬而残酷的态度。

    按理来说,这一招应当无往而不利。

    可是此时他抓着一份亲信送来的所谓‘报纸’,仅仅看了半页,纸面上就布满汗渍和褶皱。

    他一挥手,奴仆们都知道这是让他们退下的意思——马其顿王新近养成的习惯——一个个如蒙大赦倒退着出了殿外。

    等人一走完,卡山德的面孔瞬间就开始扭曲。

    他不顾剧烈的疼痛,用右手紧紧抓住膝盖,想止住关节里那种咯吱咯吱的细微的折磨人的声响。在身心双重的负担下,他像一个溺水的人,竭力呼吸着,竭力维持着理性。

    “皮洛士……怎么又冒出来个皮洛士?我和他有仇吗?”他艰难的抓挠着头皮,“好像还真有,那次腓力杀死的好像就是他父亲……这条该死的毒蛇!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腓力……普列斯……”

    卡山德不知不觉就想起最近看的各种乱七八糟的医术,上面的各种描述和自己现在的感觉一一对应,什么阵痛、隐痛、绞痛、烦人的烧灼痛、恼人的酸痛、害人的刺痛、仿佛刀割伤口的细小的肿痛……各种各样,一团乱麻,卡山德努力想要抓住那一丝清明,却怎么也做不到。

    终于他狠下心来,扶住王座,用肿胀的双腿猛地往起一站。只听得‘咔吧’一声,这动静几乎让他以为自己骨折了。

    他死命的咬紧牙关,脸上憋得青筋暴起,汗水浸湿了长袍……

    等终于捱到疼痛的潮水退去,他发现这种自虐式的方法又一次奏效了——他又可以思考了……

    第二天,一道命令从宫中传出:

    任命王弟普列斯塔尔科斯为王都留守,卡山德王将亲自带主力南下,镇压色萨利叛乱。

    …………

    …………

    安提柯和德米特里这种父子同时称王的终究是少数。

    所以马其顿的王子腓力,现在仅仅是个王子,连储君都算不上。因为马其顿基本没有什么成形的继承制度。

    就马其顿近百年来的王位更迭的情况来看,可以说是拳头制!只要你拳头够大,你是王子也可以继承,你是王叔也可以继承,甚至你不是王室,或者干脆是个外国人,也不是不可以。

    但就腓力的情况来看,几乎没有人会怀疑他能接过王位。

    因为这位作为继承人实在太优秀了。

    腓力幼年丧母,几乎可以说是在军营里长大,从小就显得很独立。他又聪颖好学,卡山德教他文法,安提帕特教他骑马,他都能很快学会。

    他早早就进了军营,既得军心又能指挥,在十几岁的时候一战击杀了伊庇鲁斯的国王埃阿喀得斯

    ——这可是了不得的功绩,就算你能打,世界上有几个国王能给你杀呢?

    他样貌英俊,待人宽和,身材魁梧,武艺高强。他狡诈而能行王道,稳重又不失急智。

    请问这样的六边形战士,谁不想让他当国王?更别说是他的亲爹。

    作为一个国王,能有这样的继承人可谓最大的幸运。

    只可惜,卡山德为之牵肠挂肚、绝望中也要挣扎着为之谋划的继承人,腓力,其实和他并不亲近。

    或者说卡山德的家人都并不和他亲近。

    他的父亲安提帕特是个极端守旧派,厌恶他太过文质,厌恶他没有按照马其顿传统杀死过野兽,最后他临死之时宁愿把摄政之位交给既没有实力也没有脑子的波利伯孔;

    他的妻子帖撒罗尼亚是他强娶而来,在此之前更是残忍的处决了她在世的所有家人,这么多年下来,双方有了两个孩子,看起来这个女人仿佛已经放下了仇恨,但所有人都明白这不过是一种虚与委蛇,一种对生活的无奈的妥协;

    除此之外的其他亲人,都慑于他的铁腕和冷酷,从来不与他亲近。

    包括他最爱的长子腓力。

    **

    此时腓力正率领着三千大军沿着马里斯湾的海岸线行军。

    皮洛士那三千和人家这三千可不能比。

    拉的长长的队伍里,有整整一千的长枪兵,都是来自马其顿,他们胸前挎着盾牌,肩上扛着拆开的萨里沙长矛;

    还有一千重步兵,有些是雇佣兵,有些是马其顿直接控制下的希腊城邦,他们把盾牌和胸甲都放在车上,只带着标枪和短剑行军;

    还有六百轻骑兵,都是色萨利人,他们可能是这个时代希腊地区最好的轻骑兵;

    最后是四百伙友骑兵,他们装备精良、士气高昂,这是腓力手下最精锐的部队,也是他的基本盘——卡山德没有自己的伙友骑兵,马其顿的伙友骑兵其实都是他儿子的伙友。

    除了这三千人之外,还有三千人在后面,那是正牌兵的随从和轻步兵,他们负责押着民夫和辎重,只得在后面慢慢走。

    腓力骑在马上,看了传令兵送来的消息。

    法萨卢斯暴乱,等于后路被断了一半。不过他并不担心。

    因为色萨利最精锐的军人要么在他麾下,要么就在他将要去的地方,后面闹的再大也不过是一时风雨,只要太阳一出就会冰消雪融。

    他唯一所担心的,便是是来不及在德米特里的军队赶到之前通过温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