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望苑。
“诶呦!”俞仲走过门槛时不慎绊了一下,他眼疾手快,连忙用手叩住了门框,这才稳住了身形。
好险,差点以头抢地。
与此同时,指关节处传来一阵撞击后的剧痛感。
“嘶——!”
俞仲痛得张着口吸气,脸都皱在了一起。
自从被常融一干人等恶意殴打后,他的右腿便落下了残疾。
虽然随后赶来的太医保住了这条腿,但它从此也废了,还留下了一道道扭曲丑陋的疤痕。
俞仲拉起裤管,注视着那些痕迹,又缓缓地放了下去。
听说太子今天回朝,现在正在椒房殿。
想必傍晚之前就要回到博望苑了吧。
“嗬!”俞仲想走得快些,可惜腿脚已经不再像从前那么利索了。他只能将身体的重心集中在左腿上,提着一口气,一瘸一拐地走出门外,朝远方望去。
就在这时,俞仲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正是太子!
看到对方行走不便的样子,刘据瞬间明白了什么,他强压着心中的愤怒与诧异,咬了咬牙,加快了脚步。
“是他们把你弄成这样的吗!”他一把扶过俞仲,视线落在对方弯曲的右腿上,痛心疾首地问道。
“殿下——”俞仲再也绷不住了,泪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常融那帮人趁着您不在,要来博望苑作乱,奴婢拦住了他们,拦住了他们……”
说罢,他用手扶住了自己的右腿,缓缓地弯下身去。
“太医呢?太医有来看吗!”刘据吼道。
一旁的一个小黄门连忙走上前来说道:“殿下,娘娘此前派了太医看过了,可是那帮人下手太狠,这腿保是保住了,可是也……”
“孤只是一时半会不在这博望苑,他们就敢这么嚣张吗?!”刘据猛地抬头问道,“这帮人是什么来头!”
“带头的叫常融,是苏文手下的人……他们之前都在李夫人宫中当差,夫人去世后,就被调去陛下跟前伺候了。”小黄门在一旁说道。
“常融……”刘据在口中喃喃念着这个名字,“孤知道了,孤知道了……”
敢这么行事的,想想也知道是谁了。
李广利和苏文是武帝跟前的人,他在明面上还动不得。
可这么一个小小的黄门,他身为太子,还动不了吗?
“孤会给你一个公道。”刘据对着俞仲说道。
……
是夜,寒风吹过空无一人的宫道,时不时带来几声孤单的虫鸣。
“呃——”常融带着一众宫人,从武帝的寝宫门口走出来,顺带扭了扭几下脖子。
前些日子被皇后下令痛打了三十大板,打得他是皮开肉绽,这几天都是趴着睡觉的。
“常公公,您慢点走——”身后一个小黄门谄媚地笑道,伸手扶住了他。
“倒是个机灵的家伙。”常融斜着眼瞟了下那人,“你,叫什么名字?”
他似乎早已忘记,自己以前也是这样子上位的。
“小的名叫王弼。”小黄门露出一副讨好的表情,嘴角都快咧到了耳根子。
“嗯。”常融满意地哼了一声。
这时,前方出现了一个脸生的宫人,他缓步朝这一行人走来。
“谁啊?”常融见有人挡道,不耐烦地说道。
“苏公公有事找您,还请速回。”那位宫人开口答道,随后又看向了对方身后一行人,补充道:“事态紧急,请速行!”
“什么?我刚从那头回来……行吧,我这就去。”常融朝身后一众小黄门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回去。
“公公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小的愿陪您一同前往。”王弼凑了上来。
“重要的事情也是闲杂人等能打听的吗?”宫人厉声喝道,看向王弼。
常融也心生不满。
这家伙,难道还想踩着自己在上司面前露脸?
“苏公公找我的事,你别给我瞎掺和!”他狠狠瞪了眼王弼,后者脸色一变,缩了缩脖子。
“下去!”常融喝退了王弼,随后便跟着宫人走去。
一步……
两步……
随着他们走得越来越远,常融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劲,这里甚至偏僻,少有人至。
“不对,这不是回陛下寝宫的路!”他猛地停了下来,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
“常公公,您傻了啊,我是带您去见苏公公,没说带您去陛下寝宫啊。”宫人笑着说道,脸上露出了诡异的表情。
“骗人!苏公公今晚全程在陛下那值夜,怎么还会去别处,你有何用心!”
说罢,常融便想转身离去,却被那宫人一转身反手拉住。
宫人吹了一口哨声,四周突然出现了一群蒙面人,冲上来箍住了常融的四肢,令他动弹不得。
“啊!”常融被狠狠地撞在了墙上。
“你们!——”他还没来得及呼救,嘴里便被堵上了一块布。
这时,从转角处走出来了一个人,只见那人弯着身躯,一瘸一拐地朝常融走了过来。
“常公公,这种感觉好吗?”
常融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后,瞪大了双眼,看向那人。
正是俞仲。
“呜——呜——”常融疯狂地摇着头,喉咙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吐出来却又被堵住了。
“给我打,往死里打!”俞仲一挥手,几个蒙面的黄门便撸起了袖子,冲着常融拳打脚踢。
不远处,一个男子拉着一辆车缓缓地朝他们走来。
“赵兄,辛苦了。”俞仲咧嘴笑道。
赵大缓缓放下了车把子,看了眼俞仲的腿,心里仿佛也知道了什么。
常融看到有人过来,双眼一亮,疯狂地向其点头,嘴里发出呜咽的声音。
“小的奉命要在天亮前把这车送出宫去,人有三急,还请诸位帮忙看着点。”说罢,他向众人拱了拱手,便退了下去。
常融眼里的最后一丝光消失了。
“哼。”俞仲看向了眼前这个被打得不成人形的家伙,朝身旁的小黄门点了点头。
几人架起常融,朝着粪车走去。
“唔!——”常融扭动着身体,却无济于事。
桶盖被掀开,一股恶臭的味道扑面而来。
“慢!”俞仲突然抬起了手,示意众人停下。
常融朝他看去,眼里闪着泪花,满是惊恐和慌乱,疯狂地在那点着头。
只见俞仲举起手,朝他比划了下,又看向了粪桶,似乎在估算着什么。
……
过了一会,赵大折返了回来。
现场早已空无一人。
“嘿咻!”他吃力地抬起车,试着向前拉去。
“怎么比刚才沉了些。”赵大嘀咕了一声,却也没多想。
他拉着车缓缓朝前走去,拐过一个路口后,便隐入了无尽的黑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