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大祭司颤颤巍巍地走上台,这个村落的春耕仪式正式开始。
“仪式第一个被献祭掉的奴隶,往往是这群人中身份最高的那个,人们以此来表示对神的虔诚。”王融几乎没有察觉到眼前这位太子的心理变化,继续说道。
“正如殿下您看到的,眼前这位男子曾经是当地一个祭司的儿子,因为亵渎了大神,被作为罪犯关押了起来。”
“王爱卿可知这大神是什么?”
“是蛇。”
“蛇?”
“是的,殿下。滇人以蛇为尊,又认为它是百毒之首,几乎每个村落都会供奉一条所谓的神蛇。”
“神蛇……”
“殿下您看,他们抬上来了。”王融指了指祭坛左边的方向说道。
刘据顺着他的手势看过去,只见四个人抬着一个被布盖起来的巨型竹笼,较吃力地朝祭坛走去,仿佛里头装着极其沉重的东西。
“这是什么?!”身后的公孙贺皱起了眉头,他下意识看了看周围负责护卫的士兵们。
而他身旁的苏木达和可蒙也屏住了呼吸,似乎察觉到了里头装着什么奇怪的东西。
随着布被掀开,里头赫然出现了一条树根般粗、遍布着棕红色花纹的大花蛇!
其中一人快速打开了笼门,并引导着它朝其中一根柱子上爬去。
仿佛是受过长期训练般,大蛇睁着猩红的双眼,时不时吐着信子,缓缓地在地上爬行。
只听“嗖”得一声,公孙贺拔出了长剑,怒目圆睁,盯着那个家伙。
滇王尝羌见状,连忙双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好生安抚,示意其将剑收回去。
“公孙将军,此乃当地的神蛇,只有祭祀才会放出来,您且放宽心。”
公孙贺闻言,就差一口唾沫吐在这个滇王的脸上。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
刘据朝他使了个眼色,公孙贺见状,只好乖乖坐了下来。
既然太子没放话,自己也不好说什么。
于是,他憋着一股火,继续坐回去看眼前这一出“表演”。
只见大蛇贴在冰凉的地面,扭动着它粗壮的身躯,没过一会,便头朝上爬到了那根柱子上。
从远处看过去,仿佛一根诡异的弹簧。
而此时,又上来了两人,动手将那位奴隶绑在另一根柱子上。
那人既不挣扎,也说什么话,双眼空洞无比,面如死灰,仿佛早已意识到了自己的结局。
大祭司走了上来,他身着最高规格的祭司礼服,又在身上挂着各种稀奇古怪的配饰,它们随着大腿的抬动而叮当作响。
老人抬起他那干枯又布满青筋的手,抚摸着男子的胸口,不停说道。
“溪靡,看到了没有,这就是亵渎大神的下场。”
“你曾经是个那么乖巧的孩子,却被异端邪说蛊惑,背叛了你的族人。”
“你父亲的在天之灵,也会因此受到神明的惩罚!”
大祭司的手在男子心脏处停了下来,随后按了一按,仿佛在确认并加剧它的跳动。
“多么鲜活的生命,就要在今天献祭给神明,神明啊,您看到了吗,我们的诚意是多么的真实!”大祭司闭上眼睛,双手举向天空。
一旁的滇人们也纷纷跪了下来,脸朝大地。
公孙贺看到这个场景,翻了个白眼,偷偷啐了一口。
他看了看头顶的太阳,在想着这尴尬又诡异的仪式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屁股被石凳磨得好疼,真特么烦……
祭坛上,那个叫溪靡的奴隶一直一言不发,任凭大祭司怎么说,他都只是侧过头去,死死地盯着那条大蛇。
那个家伙认出了刺伤自己的仇人,当即从石柱上爬了下来,轻轻落到地面。
“嘶——”它愤怒地哈着气,朝溪靡的方向爬去。
溪靡倨傲地歪过头,瞪着眼睛,对它投去挑衅且鄙夷的目光。
突然,他转过头,对着那些滇人大喊了一句:“你们好吃好喝地供着这个怪物,它又给你们带来了什么?你们竟然拿人,来喂给这个畜生!”
大祭司见他口出狂言,脸部表情立刻变得狰狞起来。
他用左手掐住对方的脖颈,扼得对方说不出话来,随即右手又掏出一把祭祀用的刀,在其胸口处一通乱搅。
刘据坐在祭坛外的看台上,看不清那个老头的具体动作,但他能看见有一坨红色的东西被这位大祭司握在手里,期间还有几滴液体从他指缝间滴落。
老人面不改色心不跳,熟练地随手一甩,溪靡的心脏被丢在了十来步外的地上。
大蛇看到了新鲜的食物,如条件反射般地弹射出去,没两三口便把那坨东西吃下了肚。
它似乎还觉得意犹未尽,睁着双眼朝大祭司看去,突然朝他弹出一条血红色的舌头。
刘据看到这番场景,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他感觉自己想呕吐。
……
随着一个个奴隶被处决完毕,春耕仪式也即将进入尾声,大蛇被训蛇师哄回到竹笼里,由同一批人盖上布后抬走了。
而刚才还面目狰狞的大祭司此刻竟又变回了开场前那个和蔼可亲的老头。
只见他战战兢兢地弓着身,一路迈着小碎步走到看台前。
“太子,大王!”大祭司脸上挂着笑容,分别朝刘据和尝羌两人点了点头。“仪式十分顺利,这一定是上天给我们降下的吉兆!保佑我村子民迎来大丰收!”
一旁的滇人听到后,激动地吼叫起来,纷纷跪拜上天。
滇王尝羌站了起来,接过卫兵递过来的一碗清水,用手伸进去沾了些水,向大祭司额头上洒去。
随即,他便将水递给刘据。
“殿下,请将这碗水泼在这座村落的任意一处土地上,以保佑此地万民。”王融在一旁提醒道。
刘据也想站起来,可是此刻他的腿酸得发软。
他从未见过这种大场面,也从未这么窘迫过。
他此时只想掏出长剑把王融这家伙枭首示众挂在村口!
该死的,来之前怎么没告诉我有这些玩意。
他看了眼自己的姨夫公孙贺,后者也是摆着一张扑克脸,面无表情地看看这群人。
大祭司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位大汉太子,为何他接过了水碗却不起身?
过了良久,刘据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