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云眠记得,林家祖辈里头也有当过大官的,只是家道中落,到了林爷爷那一辈,就搬去了京郊村子,做了个寻常小地主。
她那个继祖母葛氏与林老爷子本就是表兄妹,也因林家实在落魄,葛氏没嫁成,到了年老之时,瞧见林绵绵,想到旧情,便对她格外慈和。
那时,祖父想找个门第不算特别高的女子,以免其不甘养育继子,没想到葛氏心更大……
林家三代可查,身家清白。
林父林母的性格略有些小家子气,家中琐事全靠儿女撑着,让他们通敌叛国?只怕是没那么大的勇气。
可林绵绵幼时的行为便已经有些出格了,应该很早之前便有人指点。
这其中,必然要有个让林绵绵能听话的理由。
“我会让人去查查这个林姑娘。”萧元燧立马应着。
叶云眠此时看着萧元燧,脑中的记忆已经越发的清晰起来。
刚才在宫宴上,她是足以自保的。
只是在萧元燧甩出短刃伤虎的瞬间,过去的记忆就如同潮水一样涌来,想忘都忘不了,一时冲击,才让她没有表露出更多的武功。
当年她落崖受伤,被还是“裴元”的安王捡了回去。
当时他坐在轮椅之上,住在平平无奇的村子里,屋中除了有些书香之外,瞧着与寻常百姓没什么区别,唯独那一张脸,让她一睁眼便瞧上了。
许是因为当时忘了前尘的缘故,她身上所有的重担也都跟着记忆没了。
那三年,她不是叶国公的女儿,不是鬼医的徒弟,也不是慈幼院一群孩童的老大,没有半点忧愁和压力,活得肆意又简单。
眼中自然也只有他。
救命之恩加上一张俊美无双的容貌,且还无家眷在旁,她怎能放过?
这人照顾了她好几日,她那时也是厚着脸皮占足了便宜。
死缠烂打与他成了婚,购买成婚所需时,还在县城领养阿辰和阿巳两个孩子。
当时的日子过得十分轻松悠闲,她每日会想起一些药理,便凭着这些在村子里做了个给妇人诊病的大夫,“裴元”也是个老实巴交的夫子,夫妻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再后来,阿辰和阿巳与她在山中采药时,捡到了芽芽。
那时芽芽才出生,手上有血迹,她是生来六指,却被生生斩掉了!
芽芽当时几乎没了气,身上被虫蚁所食,可怜至极,娘仨个便将人带了回去。
治了两个月,芽芽身上旧伤才彻底除去,她和“裴元”也找到了芽芽的家人。
只是,小丫头命数着实凄惨。
芽芽也是附近村子里的孩子,那村子猎户极多,那一年上山狩猎的猎户运气不好,接连被野兽所伤,偏偏小丫头生来六指,便被人怀疑是她招来了晦气,便将她放入山中祭祀山神。
芽芽的父母不仅没有拦着,而且还恨不得立即摆脱这个累赘,毫不犹豫的将人送了出去。
得知此事之后,她和“裴元”一起,顺道将芽芽也养了。
只是救回被献祭的孩子,那些人怎能愿意?拉帮结伙前来村中闹事,非要她交出“祭品”。
那些恶徒觉得“裴元”只是个废物,凶神恶煞便要闯进屋子抢人,她那几年只觉得自己身体不错,跑得快、力气也挺大,但并不知道自己会武功,所以那一刻也是又气又忧,作势也要豁出去,“拼死一战”!
却没想到自己那个一向柔弱谦和的丈夫突然甩出了一刀!
那菜刀顺着对方的耳边划了过去,削下几缕发丝,吓得一群人不敢靠近。
最后花了二两银子,买下了芽芽,也写了切结书。
当然,这银子有命拿,没命花。
这事儿她是越想越生气,后来偷偷摸摸跑去投了毒,为首的几个人以后再也生不出孩子来,而那对夫妻活不过一年。
而在宫宴上的那一刀,记忆重叠。
让她记起旧事。
当时的“裴元”简单纯粹,温和有礼,二人相敬如宾三年,他照顾她和三个孩子,教他们读书认字,她为他治疗腿疾,日日与孩子们接送他去村塾教书,感情自然不是假的。
叶云眠也很庆幸,自己当时虽然失忆,但想为夫君治疗双腿的想法十分强烈,所以经过两年的尝试和回忆,最后总算是将他的腿治好了,只是她走的时候,他的腿才好没多久,还不能久站……
“你的腿……可到了行动如常的地步?”叶云眠克制不住的柔和,几乎难以掩饰。
“健步如飞。我很听话,初到京城后,每日屋中无人之时,都会练上一两个时辰。”萧元燧眼中带光,“这些算不得什么,只是听说你在国公府既忙又累,我却帮不上忙。”
萧元燧高兴的同时,又有点失落。
他自以为就算娘子失忆,也能让她再次动心。
只是这结果,应该是失败了,没有那三年记忆的叶云眠,规矩、克制、隐忍又清醒,好像是将骨子里的热情和天真彻底掩盖,不敢透露出一点。
怪不得她,她是鬼医之后。
那三年,他就一直很好奇,她究竟是什么样的来历,竟然连他的腿都治得好。
却从不敢往鬼医身份猜。
他也知道,那个鬼医老头是个何等怪人,养死了那么多徒弟,叶云眠能从他手中活到出师、长大,其中艰辛,常人根本无法感受!
所以她没有机会做个简单的小姑娘。
唯独那三年,抛却了所有,才能不顾一切的嫁给他。
叶云眠此时下意识的将他当成自己人,更习惯当年在他面前嘀嘀咕咕、说着东家长西家短的日子,所以看到他这一脸心疼的样子,立即说道:“刚回来的时候是有一点辛苦,我家这兄弟三人都很难教,不过现在他们已经很乖了,倒是你,陛下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元燧往她旁边坐了一点,二人凑在一起,几乎是脑袋碰着脑袋。
萧元燧十分认真的说道:“我也是最近才查明白,当年我受伤之后,若让太医院之首、华太医为我清理余毒,这腿不至于没有直觉,然而那时华太医被父皇叫去给太后诊病了。”
太后是长辈,自然要以她为先。
然而他如今也才知道,当时太后的病情并不要紧,华太医也是感觉到父皇的意思,只好假装是太后病重、离不了人……
“所以他就让你的腿这么被耽搁了?”叶云眠眉头一簇,很是生气。